花开七年之后(5)
文/雍穆贝勒
我喝得烂醉。扭扭咧咧地爬起来,把空了的罐子踢得到处都是,回音在空了的心里很响,象是山崩地裂一样。
啤酒的作用终于上来了。酒精在我的肚子里翻肠倒胃似的一股一股地往上顶。
我又倒了下去。
恍惚中觉得那只胳膊又一次地搭在我的肩上,搀着我一步一步地向前挪着。我挣脱了她,又拿起一罐啤酒,对着她说:“这年头,想买到真货可不容易,就象不被骗一样。来,别糟蹋了,喝!”
然后,我又倒了……
那晚,我记不清楚到底喝了多少酒,也不记得是在哪里碰上她的,只是记得在昏暗的灯光下出现的是一张美丽的脸,只是有些疲惫和麻木。
醒来的时候,天空中已经是晚霞一片。头还是有点晕,有些分不清哪里是东南西北。我跌跌撞撞地晃到了洗手间,用冷水使劲地冲着自己的脑袋,然后又使劲得甩了甩头,有些清醒了。
接着是一身的冷汗,我完全清醒了——被吓醒了。
我先是发现自己只穿了一条内裤,接着又发现在这个洗手间里的悬挂着的全都是女性的用品和衣服。撞出洗手间后,我终于明白了一个简单而真实的事实——我几乎是赤身裸体地站在了一个陌生人的家里,而且这个陌生的人竟然还是个女人!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从浴室里飘来了一个声音:“你醒了?”我结结巴巴地说:“你是谁?我怎么会……”“你别怕,这是我的家,昨天晚上你喝醉了。我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只好把你先带回我这里了。哎,对了,你可别乱想啊,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是有原则的,不做亏本的生意!只是啊,昨天晚上在天桥上,听你说了一个晚上的酒话。到了家,又听你叫了一个晚上的‘媚婷’。她是谁啊?朋友?情人?老婆?要我说啊,不管她是谁,既然你那么放不下她,你就去对她说你没有她不行,你放不下她!这不结了嘛!何必要把自己弄到这个样子,傻瓜一个!”
听她说了这么多以后,原本悬在嗓子眼的心倒是放了下去。不过,只穿了一条内裤在别人家里,始终是有点不太雅观,于是我坐在床沿上,边穿衣服边对她说:“那,可是要谢谢你了!不过,看你蛮能说的,你是干什么的?不会是搞心理辅导的吧?”
她夸张地笑了,好久才停了下来,说:“心理辅导?下辈子吧!我做的事情,说的好听一些,就是服务业,说的不好听呢,就是鸡,卖肉的!”
我愣了,动作僵在了瞬间,一时没有了话。
整个房间里变得特安静,有些死的味道。
她又笑了,只是这次不是那么夸张,而是轻蔑的:“吃惊了?是不是突然觉得我这里很脏?你们这些男人,寻欢作乐的时候觉得我们比什么都好,说什么‘你就是我心里的太阳,你就是我的一切’全都是一个一个伪君子。等发泄完了,就一脚把我们踢开,骂‘我们是臭婊子,鸡!’无情无义的臭男人!都说女人可怜,可是谁知道我们这种女人是最可怜的。男人不把我们当人看,连女人也看不起我们,说我们不要脸,坏了她们的名声。哼,谁有钱会想做这个?谁不想做贤妻良母,淑女孝媳的?没饿过肚子的就不会明白饿肚子的滋味。什么人格尊严,全都不能当饭吃!名声?活都活不下去了,还想什么名声?”
我知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哭了。见她没了声息后,我轻轻地走到了浴室的门口,敲了敲门说:“没事吧?咋一大早的就这么感慨、义愤填膺呢?要是真这么大火气,想来泄泄气的话,好歹也出来啊,瞧,门外边这不就站了一个男人,任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行不?”
听我说了这话以后,她又笑了,说:“得了得了,少来这一套了。你这样的男人我见得多了,油腔滑调地就只会讨女孩子的欢心。不过可惜啊,如果是十年前我也许还会上你的当,可是现在,都已经是熟透了的人了,你可就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了。你呀,还是拿这话用去骗骗纯情妹妹吧!我这样的女人你可是不行的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想到了媚婷。于是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要是能有那该多好!”
她停了一会,第一次没有笑,而是顿了顿,说:“不是没有,只是想动真情也难了,毕竟见到太多的男人,大都让我们寒心。不过哪天你碰上了一个象我这样的女人,她愿意白白地贴了自己给你,而且还想帮你生个孩子的话,那可就是说她对你是动了真情,想跟你死心塌地地过一辈子了……”
我又一次地飞奔出了门。
媚婷已经不见了。
她象是消失了一样。
几天以后,那个和我打架的男生找上了门来。看着我象张飞一样的表情,他推了我一把,说:“得了,你。咱们现在算是扯平了。我帮我的女朋友出了口气,你呢,也算是还了你该还的债。我们算是两清了。做这个也只是想教训教训你,乱骗感情没有什么好下场。别那么地看着我,今天我来可不是想和你打架,我是受人之托才来的。”说完以后,他递给了我一封信。
是媚婷的。
在信里,她如是说:“生活在城市繁华与物质化的边缘,每个人都容易变得沉沦。我,就是其中的一个。也许你会觉得我很贱,是啊,一个下贱的女人过着下贱的生活,做着下贱的事情。很多人都说我不要脸,可是每当我用出卖肉体换回来的钱再去挽回我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生命时,我知道自己是纯洁的,我没有出卖自己的灵魂。我敢大声地对这个世界上的人说我是最纯洁的,可是有谁会相信?没有人,也许,也包括你!
是啊,要让人相信一个靠着出卖身体的女人是纯洁的,似乎是不可能。也没有理由要让别人相信,就象我在17岁那年第一次将身体交出去以后,就没有理由再相信爱情一样。我痛恨男人,一个个只是为了发泄而来的动物。所以当他来找我的时候,我答应了。他说你是一个经常欺骗感情的人。于是我下了圈套,让你钻了进来。一切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可是当我知道你为了我而和别人打架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幸福的。那种感觉就象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鸟有了一个窝一样的安全,暖暖的,让我想哭。那一刻,我的心跳得好快,怦怦的,象17岁以前少女一样腼腆而纯稚地跳。那一刻,我做了一个决定,要为你生个孩子。我想,一个新的生命会带给我一个全新的自己,和你过上全新的生活。那天,当我把身体交给你的时候,我也是把自己的一切,爱情,灵魂全都押上了。我知道我这是在赌,赌本就是我自己。你知道吗,那时我是真地想和你过一辈子。然而可笑的是,我输了,输了爱情,输了灵魂,输了自己。我知道这一次我是输得一无所有了。
几年前,如果说我活着是为了躺在病床上我的母亲的话,那么现在我是没有任何活着的理由了。前几天你一直找不到我,那是因为家里的妹妹来信了:母亲的病情加重,急需医药费,而家中已经是早没有了钱。没有办法,我只好出台了。那晚你打电话来说爱我的时候,我是多么地想说我也爱你,然而我不能,因为我不能让我的家庭成你的包袱。前几天,我回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我以为我可以和你永远了——母亲去世了。出殡的那天,我没有流泪,因为我知道母亲至少是幸福的——父亲为了她的病,活活地累死在了工地上。父亲去世以后,家里就剩下我和妹妹。那时我就在想,要是有一天,一个象父亲那样的男人来娶我的话,那么我就是世界上最新幸福的女人了。带着这个梦,我从一个17岁的少女变成了一个17的女人。
然而现实中,一个又一个的男人让我失望,就在让我几近绝望的时候,你出现了。当那个美丽的瞬间,因为你而让我又有了少女一样的心跳的时候,我以为我是找到了那个我梦中的男人,一个象我父亲一样的男人。可是,我错了。当我问你是否还愿意让我帮你生个孩子的时候,你重重地摔门而去。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知道,我的爱情也关上了。没有了灵魂与梦的我,决定关上自己的生命,因为失去这一切我害怕自己真的会泯灭自己。不过,你不要为我难过,也不要因为我而有所愧疚,起码你让我再次拥有了象17少女一样的纯情和心跳,17少女一样被爱的幸福。这,已经让我很满足了。一切的一切,都不怪你,因为一开始就是我的错,不仅仅是欺骗了你,而且也欺骗了我自己,其实我早该清醒:17岁那年以后,我的梦和爱情就已经和我的身体一起死去了…… (未完待续)
编辑:莱茵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