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服”不如“明服”(2)
明服祭孔
明服
复原版 汉服
很久以来，看到 汉服 委婉的重生、奋斗和发展，很为之担心。不管怎么说，西方人日常不再穿燕尾服了，但西装总是由此一步步发展来的；中国人的服装却被横刀砍作了四五段……无论如何都不是件无所谓的事情。
这就像大学教育一样。哈佛的本科生和清华的本科生，哪怕都是数学系，学的东西却完全不同。哈佛实行的是通识教育，大一大二都在严格地学习人文――经典和 历史 ，学分修够才能去学专业；清华则是从一进校门就成为“专业人士”，人文通识都是选修，而且东西方并重。
是裸体，是残缺，但并不美！应该羞愧，却死不承认！
所以， 汉服 是值得讨论的，衣冠不仅富有象征意义，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存在。不然，我们该怎么看待“南冠”、“楚囚”这样的词语呢？ 章太炎 在日本时，经常不伦不类地穿着道士服，自称“支那人”（当时尚未觉贬义），而非清国人。并撰文表达这样的意思：满清改了中国人的衣冠后，中国人认了命作奴隶，于是对天下的责任感极大地淡薄了，既然可以作满人的奴隶，那便也不妨作西方人的奴隶，何止气节全无，简直麻木不仁。他指出，这便是当时中国软弱得无以复加的原因。
《 建国大业 》里 陈凯歌 演的 冯玉祥 ，大白天提着灯笼闯入老蒋办公室。提灯夜行，不是 冯玉祥 的发明， 章太炎 早这样做过了。这是勇者的行径，惟因如此，他才穿着道士服，在日本和“清国”招摇过市。作为一代大儒，着道士服虽非合理，但条件所限，只有这个道士服才属于中国本土。彼时太炎先生正在用黄帝纪年编辑着《黄帝魂》，用“载?小丑”称呼光绪皇帝，以支那“遗民”身份跟清国打官司……那么，他又怎么会穿长袍马褂？又怎么会以胡易胡？
然而可笑的是，他有“衣”无“冠”。上海租界的巡捕盘查他时，他在道士服上，带着一顶西洋帽子，或许是贝雷，或许是鸭舌，再兴许是 棒球 帽。谁知道呢？但是无论如何，都让读史者感到一阵悲凉。
可是悲凉之事又何止于此。满清入关后，天下汉人男子尽皆椎编胡服，唯一的例外是粤北的客家人。他们伪称自己是其他民族，才保住了自己的服装。但是当洪、杨起兵后，天下的汉人却称他们为“长毛贼”。到了 辛亥革命 各省光复后，一些汉人也试图要恢复自己的服装，可怜却无人知道何谓“汉服”。于是，戏服成为抢手货，许多人就这样穿红戴绿地招摇过市，有的甚至还在帽 子上 扎一个绒球……多么朴素而荒谬的梦想。
从这个小小的梦想破灭之后，服装就像上紧了发条。到50、60年代，连孔乙己的长袍居然也消失了；90年代，中山装就只剩下老大在 阅兵 式上穿了。可见服装的变迁是多么雷厉风行，一切怀旧的情感都似如螳臂当车。在这个时候，居然出现了“汉服”，其“离经叛道”，岂待人说？被人嗤之以鼻，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了。
站在汉服的角度来看，下士闻道大笑之嘛！
我一直认为诱发汉服的第一原因，是上海APEC上的“唐装”。虽然此后很多人穿着这种“唐装”过年，但一定有很多中国人感到羞愧。我们的通识教育诚然落后，但大部分中国人还是知道 唐朝 的；虽然大多数 历史 题材影视都粗制滥造，尤其在服装上，但总不会让唐朝人穿着那种“唐装”。这这这“唐装”，显然就是马褂的亲弟弟， 印尼 、 菲律宾 民族服装的亲姐姐啊。
于是有志之士，痛定思痛，不畏人言，生生揭橥了“汉服”的概念。可是很多年过去了，“汉服”依然稀有，依然忧谗畏讥，依然没有真正地存在于我们的生活。
几年前深圳文博会，在当代赋家贾玉宝的展位，我看到一群穿汉服的青年。不用说，我相当失望。那些“汉服”皱巴巴、脏兮兮的，不晓得是用什么材料做的；颜色都相当鲜艳，好像古人都是“衣 文绣 ”的；要命的是领子袖子里有衬衣、运动服、文胸，袍子里是西裤、运动裤、牛仔裤，脚上蹬着高跟鞋、皮鞋、运动鞋；更要命的是这些孩子，本来就头发凌乱、眼镜深邃，更加上举止无度、嘻嘻哈哈，真个是“相鼠有皮，人而无礼”，是觉得好玩？新鲜？心虚？浪费时间？
这是我现实中唯 一一 次见到“汉服”，要说观感，较之“唐装”更为无地自容。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必再提“汉服”二字了。
而对于网上流传的汉服照片，我也不满意。可是问题出在哪里，真是煞费脑筋。到现在，也只能提出两点，仅供参考了：
一是汉服的恢复只能是有限的，至少短期之内如此。中国人用着吃奶的力气去融入国际社会，这个过程中，“崇洋媚外”是很自然的。让穿西装的白领和穿工服的工人去穿汉服，一定是缘木求鱼。但是，汉服却依然有存在的空间。随着传统的重拾，在传统节日、祭祖、课学甚至家居时身着汉服，可以被看作是一件正规而高雅的事情。惟其如此，汉服必须高雅化，而后始能有限地恢复。如果舍不得投入，随随便便，那只能是沐猴而冠。汉服高雅化的细节，履可以设计样式，用皮革制作，价格要不低于高档皮鞋；冠和头巾可以参照古式，但必须辅以修须；女子的发式自然不能披发或马尾，要四面看都漂亮才好；衣服可以采用各种材料，进口棉毛料子也可以作长袍的。当然，这样造出的汉服，指的仍是有限的使用。只有先在特定场合有限地使用，才有可能星星点点地出现在闹市中。
二是网上流传的汉服照片，大抵是追仿汉朝的样式。实际上，汉朝的服装本身是很不科学的。裤子直到西汉才出现，风行通用也许要在汉朝之后；袜子则是曹魏时发明的。因此在汉朝之前，中国人是上衣下裳，下面的部分要用玉带扎起来。如今的汉服爱好者，明明穿了裤子，却还要穿“裳”，这是毫无必要的。
明朝开国后， 朱元璋 针对国人流行 蒙古 装束的现状，宣布恢复“衣冠如唐制”，而非“汉制”。这一点其实很重要。因为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唐朝服装不是“上衣下裳”，而是一袭到底的，比之汉朝服装，方便了很多，但不失美观大方。明朝女子服装没有唐朝那样大胆开放，但男子服装却大抵如唐宋。如今，现实中穿“上衣下裳”的完全没有，穿满式长袍的却不然，虽然现实中已极其珍稀，但在一些特定场合还是有的。如果有人穿着灰布长袍上街，那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说起来，明朝的袍子和清朝的袍子，区别不过在领口等部位？但汉朝的衣裳和清朝的袍子比起来，那就真是天差地远了。实际上，我们熟悉的“上国衣冠”，也就是唐宋明这般了，而不必追溯到汉朝。不然的话，还有炎黄尧舜呢，难道都要推溯回去么？
所以，如果真的要“汉服”上街，是不是应该把“汉服”改成“明服”才好？
我始终认为汉朝是 中国历史 上最伟大的时代，但并不主张恢复汉朝的“衣冠”。满清一纸剃头令，残虐之极，阉割 文化 ，羞辱国魂，莫此为甚。汉服爱好者最大的愿望，无非是抽续传统，凿通古今。如果非要倒退回三代、春秋、战国、 两汉 ，那就得恢复到家，要天天不穿裤子，也不穿内裤，凉飕飕、吊儿郎当地到一边凉快去。
那样，就怪不得人家说风凉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