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的身世谁知道?
妙玉是以栊翠庵尼姑的身份进驻大观园的。她原是苏州人士,“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自小多病,所以入了空门。因其师圆寂前有“不宜回乡”的遗言,所以留在了京中。贾府“下个帖子”请了她,她才肯来到栊翠庵。
妙玉出身高贵,又“带发修行”,出家乃万不得已。虽性情高傲,但那“情缘”却是没有斩断,一旦遇上了知己,还会生出“恋爱之心”。妙玉对宝玉就甚有好感,但碍于身份及高傲的性情,她又隐藏得十分巧妙。试看栊翠庵晶茶一段,她对宝玉的态度,是十分微妙的。她给了宝钗一个“(分瓜)(ban)(瓜包)(bao)斝”作饮器,给了黛玉一个“点犀燆(qiao)”作饮器,给宝玉的却是“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我们知道妙玉是有洁癖的,刘姥姥吃茶用过的杯子,她自己不但不用,也不让留在栊翠庵中,自己平日吃茶的杯子,为何肯让宝玉用呢?起码证明,她对宝玉是相当有好感的。妙玉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感情,一本正经地对宝玉说:
“你这遭吃的茶是托他两个(指钗、黛——引者注)的福,独你来了,我是不给你吃的。”
到底是宝玉托钗、黛之福,还是钗、黛托宝玉之福?妙玉心中,当能自知。
五十回,李纨命宝玉去栊翠庵折一枝梅花来: “我才看见栊翠庵的红梅有趣;我要折一枝来插瓶,可厌妙玉为人,我不理他,如今罚你去取一枝来。”
既然“妙玉为人”“可厌”,为伺还要宝玉去呢?大概这位富于人生经验的“寡嫂”,已看出了妙玉对宝玉的好感。宝玉如何去栊翠庵折梅,作者未作正面描写,只从宝玉口中说:“你们赏罢,不知费了我多少精神呢。”折一枝梅花,能费多少精神呢?大概妙玉对他又“正言厉声”了吧。宝玉也少不得央告一番,于是妙玉开始“大度”起来,命他折了一枝。从宝玉所折那枝梅来看,他确实经过了细心挑选,若无主人同意与帮忙,宝玉能折得如许好的梅花么?
从宝玉所作红梅诗中,我们可以看到,宝玉将栊翠庵比作“蓬莱”,将妙玉比作“大士”、“嫦娥”,看来此行,确有诗意。
宝玉生日,谁也没有通知妙玉,妙玉却派人送去了一个贺帖“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丫头四儿接了以后,就放在了桌上。宝玉直到第二天才发现,所以大急“直跳了起来。”后来承妙玉的旧邻邢岫烟的指点,宝玉回了个“槛内人宝玉熏沐谨拜”的回帖。
妙玉的身世,是颇为神秘的。按书中介绍,妙玉也算是豪富之家,纵然父母双亡,岂有出家之理?既出家,又何必远来京中?既来京中,又为何进入贾府?要解开此谜,我们应注意到一点,即妙玉来自苏州。 妙玉来自苏州,林黛玉的籍贯亦为苏州。妙玉出家是因为“体弱多病”,而黛玉也体弱多病,三岁时有个癞头和尚要化她出家。另一个身世更可怜、从小被人拐卖的香菱,籍贯亦为苏州。
作者在书中一开始就声明,已将“真事隐去”。开篇所写的香菱之父,亦名“甄士隐。”甄士隐的败落是因为隔壁和尚炸供,引起了火灾,“接二连三,牵五挂四”,整个街都烧着了,甄家也就成了“一片瓦砾场”。
这场大“火灾”,其实就是雍正帝对曹家及李煦家的抄家。李煦乃曹寅内兄,《红楼梦》作者曹雪芹(曹?之舅;曾任苏州织造三十余年,因“交通”雍正之政敌胤糖,康熙六十一年〈公元1722年),雍正刚上台,就抄了李煦的家。此后果然“接二连三;牵五挂四”,曹家也被抄家,曹畋桓镏啊凹虾拧薄?br />
如果了解了这点历史,就可以明白为什么林黛玉、妙玉、香菱等都与苏州有关,而且来历都很蹊跷、神秘。我们可以说,此三冬是以李家的幸存者为模特的。从妙玉所作诗“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来看,她当经历过一场令她十分恐怖的事变。
妙玉既然是从“罪人”之家出逃到贾家,那么她之出家“带发修行”,就是被迫的。她渴望过正常人的生活,渴望加入人群之中,但碍于其出家人的身份,她又不能,于是只好默默地忍受着漫长的寂寞。宝玉为她的生活带来了一抹色彩,但她明白,这终究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幻想。从她给宝玉的帖中,自称“槛外人”,我们不是可以感受到一丝绝望的情绪吗?
妙玉
同是出身仕宦人家,妙玉出家的动机同惜春迥异:惜春母亲早亡,父亲出家修炼,缺乏家庭温暖形成她胆小怕事,乖僻离群的性格,哥嫂(贾珍夫妇)的不端行为引起的闲话更加强她这种孤寂感。姐姐们(包括黛玉)一个个的悲剧结局和贾府的败落,对她更是雪上加霜。这一切使她感到人生的虚幻,一步步坚定了出家的决心。妙玉不同。她的出家并非出于“彻悟”而是“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光从她喝茶的架势和使用的工具便可以知道,她出家时带负着如何沉重却无形的包袱。因此,她先天就有着组织上出家思想上未出家或曰人在槛外心在槛内的思想基础。
假如妙玉在一座人迹罕见深山野岭的庵里修行,她也许可以慢慢适应青灯古殿的环境,从一位年轻的尼姑修炼成一位佛学造诣很深的老尼姑;要不,她也许会成为另一位陈妙常,同一位情投意合的秀才一起逃离尼庵这座牢笼,重新燃烧起青春的火焰。但是,她千不该万不该被命运安排到栊翠庵这个地方。这个绝对错误的选择把上述的两种可能性都彻底排除了。如果说大观园形同渣滓洞,栊翠庵则是渣滓洞中的渣滓洞。在这里,她接触的几乎全是极有诱惑力的富贵风流和红男绿女,槛内槛外的强烈对比只能使“云空未必空”的她更无法在经卷中求得解脱,更不要说修炼成什么正果了。她在这个“栊”里接触到的宝玉无疑也是一位使她很难入定的男青年;但是,即使理解并一定程度接受她的这种感情,可以同她同喝一个茶杯的茶,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扔下黛玉跟她一起私奔到什么地方建立一个小家庭。因此,她那“僧不僧,俗不俗”(邢岫烟评语)孤僻得几乎对谁都不屑于一顾却又做作非常的性格也就不难理解了。
宝玉在太虚幻境簿命司所见的关于妙玉的判词是:“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前面两句讲的是我们在大观园栊翠庵所见的“何曾洁”、“未必空”的妙玉;后两句说的是妙玉的结局。在后四十回中,高鹗按他的理解写妙玉让宝玉在看她和惜春下棋时的一句玩笑话说得脸红心动,跟着晚上在猫叫春声中走火入魔,暴露了不“洁”不“空”的尘缘。在曹雪芹笔下,也许他不会忍心把这位“气质美如兰,才华复比仙”的少女写成这样狼狈吧?至于下面写妙玉被强盗劫走,施暴,让她的尸体弃置在道旁,则肯定是对妙玉的糟蹋了。首先不合情理:大观园不是一个小四合院,贾府更不是一个小院落。一批盗贼即使在里应外和的条件下,进贾府偷了老祖宗院里的财物,也不可能同时进大观园并且还在那里的蓼风轩看见灯光下的惜春同妙玉,更绝对不可能竟敢在第二夜再一次潜入栊翠庵把妙玉背出园去。连进土也捞不到一个因此“闲且惫矣”的高鹗,显然未曾进过贾家那样的深宅大院。扬州靖氏藏本有脂砚斋眉批说,妙玉后来是流落到“瓜州渡口”,“红颜固不能不屈从枯骨”。看来,大概应是随着贾家的败落,全靠贾府财政供给的栊翠庵跟着倒闭了。妙玉既不是什么“处级尼姑”有工资可领,又不会像张香玉之流那样投奔另外一些官宦人家,凭借他们的权势当大气功师发财,于是只好带着那些咱们连读音也很难记住的宝贝茶具,流落风尘。最后连尼姑也当不成了,在一个叫“瓜州渡口”的地方,嫁给了一个年纪不轻的小财主吧?
生不逢时,妙玉于是失去了辉煌一番的机会,所以,只好让远不如她的张香玉之流称王称霸,吃香喝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