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倒影

分类: 图书,文学,文学理论,
作者: 石钟扬著
出 版 社: 陕西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8-12-1字数: 261000版次: 1页数: 300印刷时间: 2008/12/01开本: 16开印次: 1纸张: 胶版纸I S B N : 9787224087055包装: 平装编辑推荐
中国《金瓶梅》研究学会秘书长吴敢:
刘绍智《试论西门庆》是西门庆专题研究的第一篇论文。其后二十年,除前述西门庆研究专题论文54篇以外,凡研究《金瓶梅》人物者,几无一例外,都要论及西门庆。但我以为,对西门庆的研究,本书最具光彩。
江苏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陈辽:
西门庆究竟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还是充当“中国封建社会掘基人”的“新兴商人”的代表,这关系到对《金瓶梅》思想意义和社会价值的整体评估。明清小说研究专家石钟扬教授力排陈说,独持新论:西门庆乃流氓的典型!认真研读石著,我深深为石著的新论所折服。
江苏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王学钧:
石先生认为,《金瓶梅》所展现的潘金莲是“以性为命”“为爱而亡”的悲剧,这种解读具有一种片面的深刻,颇有启发性。潘金莲对爱情的自由追求的确内涵了与婚姻制度冲突的必然性。
南京财经大学副教授陈协:
石著通过对小说文本以及各种资料的条分缕析,相当完整地揭示了人物内心乃至灵魂所遭受的足以窒息生命的巨大的精神困窘。有了这样的逻辑起点,潘氏由“爱”而衍生的“协从杀夫”的恶行、与西门庆妻妾之问的生死争斗等为人所不齿的行为,便都有了与这一特殊人物性格发展与延伸完全吻合的合情合理的解释。
南京大学副教授苗怀明:
石钟扬先生选驭了《金瓶梅》一书中两个最为重要的人物潘金莲和西门庆,阐述自己的新看法,他将西门庆定位为一个十六世纪的新型流氓,认为西门庆不过是中国封建官僚制度下产生的新丑,并非什么资产阶级的新秀,《金瓶梅》则是这位流氓的喜剧生涯的生动展示,笔者对之深表赞同。看起来是对一个人物的评价,实际上是对以往研究状况的反思和质疑。
上海师范大学博士戴建国:
当前,由于浓烈的男权主义心态导致的对《金瓶梅》中女性的骂评甚是流行,石钟扬一改前辙时调,其思考的胆量何其可贵。对那些习惯骂评而未明了审美的研究家们而言,不啻是逆耳忠言。
安徽性别文化研究学者杜进:
钟扬先生一路“去淫化”的解读,是要对抗《金瓶梅》“污秽说”,还《金瓶梅》一个朗丽清明的世界,还潘金莲一个如水的女儿身。美则美哉,只是,那还是不是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和潘金莲?喜欢看《金瓶梅》和潘金莲的男性读者答不答应?
内容简介
晚明中国是个首足倒置的时代。
狂禅李卓吾透过《水浒传》发现“宋室不兢,冠屦倒施”。《水浒传》托宋言明,宋室即明室。
怪杰金圣叹亦由《水浒传》见出明乃“无恶不归朝廷,无美不归绿林”。
甚至那回天无力的末代皇帝崇祯在《罪己诏》中也承认晚明“抚按之荐劾失真,要津之毁誉倒置”。
《金瓶梅》乃由《水浒传》的一根肋骨生成的,但它的变异大于遗传。
梁山好汉想在首足倒置的时代顶天立地地站起来,是非倒置的社会原则视之为大逆不道,犹如第一个站立起来的猴子痛遭庸众围剿一样,他们终成悲剧英雄。
《金瓶梅》的主角西门庆之流习惯于倒行逆施,用屁股思索,用大脑立地,视首足倒置的社会原则为常规,于其间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得意忘形……他(们)无法自知其为可笑之丑类。
审美与创作的逻辑并不完全一样。创作要从无字天书中掏出有生命的艺术形象;审美则往往将艺术形象“还原”到其赖以生存的环境中去。前者致力于怎么写,后者则追问其写了什么。
作者简介
石钟扬,安徽宿松人,1976年7月毕业于安徽大学中文系且留校任教。1982年到1983年游学于南开大学中文系朱一玄先生门下。1994年获安徽省政府所授“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称号,1999年破格晋升为教授。现任南京财经大学新闻学系、安庆师范学院中文系教授。在海峡两岸发表学术论文一百余篇,主要著作有《戴名世论稿》《性格的命运:中国古典小说审美论》《文人陈独秀:启蒙的智慧》《天下第一刊:(新青年)研究55《神魔的魅力:考论》等。
目录
导言:不读《金瓶梅》,不知天下之奇
上篇以性为命,为爱而亡——潘金莲:晚明豪门美妾的“性”福生活
小引:在同情中了解,在了解中同情——换副眼光看金莲
评头品足说金莲——身体的诗意书写
“魔鬼的才艺”与“尤物之媚态”——身体诗意的释放
另类的智慧与野性的天真——身体诗意的定位
“虎中美女”与“纸虎儿”——封建婚姻制度下的潘金莲
无限风光在巫山——热恋中的潘金莲
爱的奉献与妾的地位——封建妾媵制度下的潘金莲
御夫术的艺术精神——男权主义下的潘金莲
争宠风云与人性弱点——潘金莲与孙雪娥、李桂姐、宋惠莲之战
争宠风云与母以子殇——潘金莲与李瓶儿之战
争宠风云与妻权之威——潘金莲与吴月娘之战
悲哉金莲:为爱而亡——潘金莲的悲剧意义
余论:鬼才魏明伦笔下的潘金莲及其他——翻案文章如何做
下篇无所不狂,终为性亡——西门庆:晚明新型流氓的喜剧生涯
流氓的狂欢——西门庆的行为艺术
流氓的神话——西门庆的超常功能
流氓的寓言——西门庆“新兴商人”说质疑
流氓的性战——西门庆的性疯狂
流氓的喜剧——西门庆悲剧说质疑
外篇《金瓶》壶奥,奥在何方——从《金瓶梅》到《红楼梦》
《红楼梦》全脱胎于《金瓶梅》——毛泽东、陈独秀与《金瓶梅》
《风月宝鉴》中的贾宝玉乃西门庆的青春版——从《金瓶梅》到《红楼梦》
主要参考与引用书目
自跋:少不读《红楼》,老不读《金瓶》
编者按
《金瓶梅》研究新突破之道在哪里?——金学研究七人谈兼评金学新著《致命的狂欢》
书摘插图
评头品足说金莲——身体的诗意书写
评头品足,是国人的嗜好。这种嗜好,既可以是审美的,也可能是世俗的。评头品足,多从头说起。我今面对潘金莲这一特殊审美对象,却反其道而行之,从足说起。
一、三寸金莲:万般风情始于足下
潘金莲在《金瓶梅》中出场是从足开始的。作者写道:
这潘金莲,却是南门外潘裁缝的女儿,排行六姐。因他自幼生得有些姿色,缠得一双小脚儿,所以就叫金莲(按,《金瓶梅词话》说她“小名金莲”,但书中并不见其“大名”)。(第一回)
潘金莲在《水浒传》中就是“尖尖的一双小脚儿”,那是王婆为西门庆设计勾引潘金莲,西门庆在王婆家与之对饮时故意拂落筷子而发现的,只是一笔带过。《金瓶梅》却格外注重那三寸金莲。三寸金莲既是她勾引浮浪子弟的资本,也是她与西门庆幽会的先导。西门庆借拾箸之机“便去他绣花鞋头上只一捏,那妇人笑了起来”(第四回),没逗两下嘴,好事就做成了。潘金莲因三寸金莲而骄傲,也因此而与宋惠莲(另一个金莲)结仇,并由此演出种种美丽的战争,直至生命的终结。三寸金莲竟成为她女性美与情欲、性感乃至命运的象征。
其实“三寸金莲”是由中国古代男性变态的审美心理所铸造的畸形肢体。《南史》记载,东昏侯“凿金为莲花以贴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莲花也”。从此女性被裹的小脚有雅号日“金莲”。“潘金莲”之名应是从这里获得灵感的。据说南唐李煜为其宠妃窅娘设计的莲花舞是中国女性缠足之始,后来此风愈演愈烈,直至民国而止。冯骥才的小说《三寸金莲》写的就是那段历史的陈迹。“三寸金莲”的标准为“小、瘦、尖、弯、香、软、正”。要达到这种“境界”,被缠足的女性要承受多大的苦难,现代人简直无法想象,只知时人有所谓“小脚一双,眼泪一缸”的说法。就是这人为致残的畸形残肢,却一度成为中国文人如痴如醉的嗜好,以至于形成一门特殊的学问——莲学。品味鉴赏小脚的方法竟多达几十种,诸如嗅、吸、舐、咬……无所不用其极。
中国男性为何曾对小脚如此迷恋?说到底,恐怕来自于性幻想与性虐待两相交织的潜意识。清来的辜鸿铭是位莲迷,他说:“中国女子裹足之妙,正与洋妇高跟鞋一样作用。女子缠足后,足部凉,下身弱,故立则亭亭,行则窈窕,体内血至‘三寸’即倒流往上,故觉臀部肥满,大增美观。”(转引自《采菲录》)性学博士张竞生则进而说:“裹小脚的女人在行走的时候,她的下半身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这使她大腿的皮肤和肌肉还有她阴道的皮肤和肌肉变得更紧。这样走路的结果是,小脚女人的臀部大,并对男性更具性诱惑力。”莲学著作《采菲录》认为纤足可包含女性全身之美: “如肌肤白腻,眉儿之弯秀,玉指之尖,乳峰之圆,口角之小,唇色之红,私处之秘,兼而有之,而气息亦胜腋下胯下香味。”还是荷兰汉学家高罗佩说得现代化,他说,三寸金莲,是以儒家风范塑造出来的女性端庄淑静的标志,能引起阴阜与阴道特殊的反射,增强其性敏感。以致一个男人触及女人的脚,往往是性交的第一步。西门庆所为就是证明。明人恋小脚尤甚。西门庆与金莲相交得意时,竟以她的小鞋套杯饮酒,视为风流韵事。
万般风情始于足下。不管造就一副三寸金莲是历经何等苦难,但已有三寸金莲的潘金莲,以明人的审美眼光(尽管其不失为变态心理)来看,她自然是位具有“魔鬼身材”的性感美人。
二、帘下勾情:勾起的审美第一印象
由足往上看,金莲之美远不限于三寸金莲,她早在张大户家就“出落得脸衬桃花,眉弯新月,尤细尤弯”。(第一回)其整体形象美在“俏潘娘帘下勾情”中有淋漓尽致的描写。因风吹落金莲手中挑帘的叉竿,不偏不倚正打在从帘下路过的西门庆的头上,于是他们有了首次致命的邂逅。西门庆待要发作时,回过脸来看,却不想是个美貌妖娆的妇人。底下的文字,则是西门庆审美第一印象中的潘金莲:
但见他黑赛鸦鸽的鬓儿,翠弯弯的新月的眉儿,清冷冷杏子眼儿,香喷喷樱桃口儿,直隆隆琼瑶鼻儿,粉浓浓红艳腮儿,娇滴滴银盆脸儿,轻花朵身儿,玉纤纤葱枝手儿,一捻捻杨柳腰儿,软浓浓粉白肚儿,窄星星尖趫脚儿,肉奶奶胸儿,白生生腿儿,更有一件紧揪揪、白鲜鲜、黑、正不知是甚么东西。观不尽这妇人容貌,且看他怎生打扮。但见:
头上戴着黑油油头发髻,一径里垫出香云,周围小簪儿齐插。斜戴一朵并头花,排草梳儿后押。难描画柳叶眉,衬着两朵桃花。玲珑坠儿最堪夸,露来酥玉胸无价。毛青布大袖衫儿,又短衬湘裙碾绢绫纱。通花汗巾儿,袖口儿边搭剌。香袋儿,身边低挂。抹胸儿,重重纽扣香喉下。
往下看,尖趫趫金莲小脚,云头巧缉山鸦。鞋儿白绫高底,步香尘,偏衬登踏。红纱膝裤扣莺花,行坐处,风吹裙。口儿里常喷出异香兰麝,樱桃口笑脸生花。人见了魂飞魄丧,卖弄杀俏冤家。(第二回)
相对于《水浒传》仅简略的一句介绍“是个生的妖娆的妇人”,《金瓶梅》则重铸了她的美貌。在这里,已不只是某个局部,而是从眉、眼、口、鼻、腮、脸、身、手、腰、肚、脚、胸乃至酮体等各个部位,全方位地展示了潘金莲的形体美。如果排除种种杂念,静止地观赏这幅人体素描,宛若工笔丹青绘成的中国维纳斯,煞是美丽。如同黑格尔所说:“人体到处都显出人是一种受到生气灌注的能感觉的整体。他的皮肤不像植物那样被一层无生命的外壳遮盖住,血脉流行在全部皮肤表面都可以看出,跳动的生命的心好像无处不在,显现为人所特有的生气活跃,生命的扩张。”
其实在《金瓶梅》之前,据传为辽时耶律乙辛所作的《十香词》,从发、胸、颊、颈、舌、口、手、足、阴部等十个部位,全面描写了女性的体味,是支香艳浓郁的女性人体美的颂歌:
青丝七尺长,挽作内家装;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
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
芙蓉失新艳,莲花落故妆;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
蝤蛴那足并?长须学凤凰;昨宵欢臂上,应惹领边香。
和羹好滋味,送语出宫商;安知郎口内,含有暖甘香。
非关兼酒气,不是口脂香;却疑花解语,风送过来香。
既摘上林蕊,还亲御院桑;归来便携手,纤纤春笋香。
风靴抛合缝,罗袜卸轻霜;谁将暖白玉,雕出软钩香。
解带色已战,触手心愈忙;那识罗裙内,销魂别有香。
咳唾千花酿,肌肤百和香;元非啖沈水,生得满身香。
《金瓶梅》对潘金莲人体美的礼赞,或许受了这《十香词》的影响,其艺术效果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见中国古代文人面对女性人体美,既非真的麻木不仁,也非一味淫心荡漾。西门庆既为“嘲风弄月的班头,拾翠寻香的元帅”,见的女性自不会少,却对金莲之美惊愕不已。
美,本是位伟大的教师,她能教人尤其是男人立即斯文起来,温和起来,可爱起来。西门庆在潘金莲眼中也是“张生般庞儿,潘安的貌儿”的美男子。这意外的命定的相逢,充满着诗情画意,立即表演出才子佳人般的一见钟情的浪漫剧。先是“可意的人儿,风风流流从帘子下丢与个眼色儿”,即刻使西门庆心头有触电之感:“先自酥了半边,那怒气早已钻入爪哇国去了,变做笑吟吟脸儿。”接着是世俗久违的动人一幕:
这妇人情知不是,叉手望他深深拜了一拜,说道:“奴家一时被风失手,误中官人,休怪!”那人一面把手整头巾,一面把腰曲着还喏道:“不妨,娘子请方便。”……那人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一时冲撞,娘子休怪。”妇人答道:“官人不要见责。”那人又笑着大大的唱个喏,回应道:“小人不敢!”那一双……眼,不离这妇人身上,临去也回头了七八回,方一直摇摇摆摆,遮着扇儿去了。
这一幕发生在三月春光明媚时分,作者情不自禁地赞美道:风日晴和漫出游,偶从帘下识娇羞。只因临去秋波转,惹起春心不自由。(第二回)
潘金莲与西门庆“帘下勾情”,各自在对方的审美第一印象中都是极其美好的。审美第一印象,往往是以极富穿透力的直观直感所捕捉到的审美对象最鲜活最典型的特征。“鲜活”则令人振奋,“典型”则令人难忘。这又往往是因熟视无睹而审美疲惫,或因审美疲惫而熟视无睹的审美仪式中所无法达到的佳境。因而审美第一印象,在很大程度上制约着人们的审美评判,并演绎出种种故事。
试想,潘金莲、西门庆“帘下勾情”的一幕,如果没被那间壁卖茶的王婆子看见,不经这“积年通殷勤,做媒婆、做卖婆、做牙婆,又会收小的,也会抱腰,又善放刁”的罪恶导演的歪导,仅作为一个生活的艺术片断来鉴赏,它难道不可以与《红楼梦》中宝黛首次相见,那似曾相识的心灵感应情节相媲美?这对男女如果只是幽会了,而没在王婆的导演下走到谋色害命的境地,那么这“帘下勾情”也堪与《西厢记》“惊艳”中莺莺与张生“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的动人场面相提并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