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莱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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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英）雪莱 著，徐文惠，杨熙龄 译
出 版 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8-12-1字数：版次： 1页数： 246印刷时间：开本： 大32开印次：纸张：I S B N ： 9787020065844包装： 平装内容简介
雪莱作为19世纪著名的浪漫主义诗人，以美好的幻想和饱满的激情抨击黑暗，以丰富的想象、和谐的音韵、美妙的比喻、深刻的哲理创造了诗歌的伊甸园。雪莱的散文所体现出的思想丰富而多样，内容涉及生活、爱、死刑、来世、道德、艺术、文学、宗教、儿童等。同时，他的哲学理念与他的诗意思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在他的散文中得到了很好的展现。理解雪莱的诗应该读他的散文，而在雪莱的散文中人们又能找到他的诗魂。本书可以说为读者提供了认识和了解雪莱散文的平台，使人们能在雪莱的散文中透视他的思想和灵魂。
作者简介
雪莱(1792—1822)，英国十九世纪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他一生创作了大量优秀抒情诗和诗剧，《西风颂》、《云雀》、《云》等名篇早已为众多诗歌爱好者所熟知和传诵。然而，雪莱不仅在他的诗歌中抒写他的心灵感悟，也在他的散文中把握时代的脉搏，表达他对人生的关爱，对永恒的精神生命的探求。要想了解雪莱的诗歌精神应先读雪莱的散文作品，二者在精神内涵方面是相通的。他的散文透明、清朗，能更好地使读者清晰地认识雪莱的诗意和哲思。雪莱的散文本身就包含着深刻的哲学冥想和诗的灵性，是另一种形式的诗。
目录
柯利修姆遗址(片断)
刺客——一个传奇的片断
论爱
伯里克利时代——兼评佛罗伦萨画廊的雕塑
论生活
论来世
论死刑(片断)
论古风俗。涉及爱的主题
论文学的复兴
论《会饮篇》(片断)
道德沉思录
形而上学沉思录
评赫格的《爱历克斯海玛道夫亲王回忆录》
论基督教
驳自然神论——对话录
论无神论的必然
告爱尔兰人民书
关于建立慈善家协会的倡议
人权宣言
致艾棱巴罗勋爵的信
关于在整个王国实行选举制度改革的建议
为夏洛蒂公主去世告人民书
书摘插图
柯利修姆遗址(片断)
中午，当逾越节筵宴正盛的时候，一位老人在一个女孩的陪伴下走进罗马柯利修姆遗址。那女孩显然是他的女儿。不一会儿，他们穿过了竞技场，想在遗址南部拱门处找一处僻静的空地。他们选择了一根倒卧的圆柱作为歇脚物，彼此紧握着对方的手，默默地坐着，仿佛在凝视这一景观。女孩的目光停在父亲的唇上。父亲的神情超脱恬美，而面容却犹如出自最伟大的诗人笔下的普拉克西特利斯的意象，是凝重静止的。静寂的空中洋溢着他微微的笑意，这微笑在老人的外观上却无迹可循。
这是复活节盛大的宴会。罗马城所有的当地人，还有从世界各个角落蜂拥而至以图一睹欢庆盛典的外乡人，都聚集在梵蒂冈。世界上最令人惊叹的宗教仪式在尘世辉煌的锦饰簇拥中走向前来，人们聚集着，惊叹并膜拜自身力量的创造物。通往柯利修姆遗址的街道和长满青草的小路上，没有一个掉队者。父亲和女儿抵达后不久就找到了这个地方。
一个人影，一个只在罗马的暗夜或孤寂中显现，只在广场荒芜的庙宇里飘忽，只在柯利修姆遗址杂草丛生的长廊间悄然步行的人影，穿过了父女俩前面的道路。他的身形虽然消瘦，却呈现出高雅优美的基本曲线，他裹在一件古典式的短披风中，脸半遮着，雪白的脚上是一双合适的象牙色便鞋。这双鞋雕制得精美雅致，恰如两个女性人体；她们的两只翅膀在后跟处相逢，那热切的、半开合的嘴唇颤抖着想合上。这是一张一旦见到便永远无法忘却的脸：嘴和下巴的造型与安提诺俄斯雕塑中那种热切激动的温柔酷肖，然而他眼睛里却没有那种女性化的忧郁，他的前额也没有那种安提诺俄斯式的狭窄与光滑，而是放射出一种深邃而富有洞察力的思想的光辉。他眉宇清俊明朗，他双目幽深，犹如胁眼水晶般透明的清泉，映射出明察一切的天国。他周身弥漫着女性般温柔、犹豫的羞涩情态，然而与之对照的是，又奇异地融合了主导着他整个身姿的一种费解而无畏的品质。
他极力避免与意大利人交谈，似乎不懂这门语言，然而人们却看见他不时与一些造诣颇深的异乡人交谈。也许在他常去的庄严的地方，这些人的手势和外貌吸引了他。他能流利地操拉丁语，特别是希腊语。口音独特而柔润，显然，他还掌握了北欧语言。从他周围相关的一切中你丝毫看不出他的国籍、来历以及职业。他的服饰怪异，却灿然华美、高贵庄严。永远，他孤单一人。罗马好事的文人学士把他当成稀世之怪，然而他的一举一动有一种让人难以理解又难以忘怀的东西，令那些骚人墨客肃然起敬，拒他们的贸然莽撞于千里之外。他绝少光顾村民的道路。村民们在星光下从坎波•瓦西诺的集市归来时，总是以奇妙地融合了意大利通俗的宗教与历史观念的称呼称他：这个恶魔般的异教徒。
就是这样一个人，惊扰了异乡人的沉思，如果他们的确沉浸在沉思中的话。他以清晰无误却不合口语习惯的异乡人的本土语言，向陌路人打招呼：“两位陌生的客人，请注视这座城市的第三人。对于他，观赏这些壮丽辉煌的遗迹远比嘲笑毁灭了它的迷信令人心旷神怡。”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老人回答。
“那么你来此做什么？”
“我倾听鸟儿甜美的歌唱，而我女儿的呼吸声好比潺潺的流水，抚慰着我的心——我还感觉到阳光下风的和煦——这一切给了我欢乐。”
“可怜的老人，你难道不知道这就是柯利修姆遗址吗？”
“哦，陌生人！”女孩启唇，声音如哀乐一般，“请不要那样说——他，是个盲人。”
陌生人的眼中蓦地涌出了泪水，面容也变得柔和起来。“盲人？”他失声叫道，声音中流露出的痛苦已超出了一般的愧疚。在沿着迷宫般的遗址蜿蜒而上的一段摇摇欲坠、长满青苔的楼梯上，他坐了下来。
“我可爱的海伦，”老人说道，“你怎么没告诉我这就是柯利修姆遗址？”
“最亲爱的父亲，我怎能告诉您我自己还不知道的事情？正当我想询问通往柯利修姆遗址的路径时，我们已走进这环形的遗址。而直到那位陌生人同我们搭话，我一直哑口无言，为眼前的壮丽景观所惊慑。”
“亲爱的孩子，向我描绘带给你欢乐的事物是你的习惯。你把你所描述的事物笼罩在你的言辞柔和的光辉里，当你讲述的时候，我只感到虚弱，你的话语犹如一种天赐，给了我如此亲密的依托。孩子，现在你为什么沉默不语？”
“我不知道——先是这一景观激发的惊叹与欣喜，然后是那位陌生人的话语，再就是思考他所说的，他的目光——还有，现在，亲爱的父亲您所说的话。”
“好，孩子，那么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拱门复拱门的一个巨大圆环；我看到破碎的石头散卧四处，这些石头曾经砌成一堵坚固的墙。在缝隙中，在穹隆似的屋顶上，都长满了灌木、野生的橄榄树、爱神木——还有纵横交错的荆棘，缠结牵绕的野草和我以前从未见过的植物。那些石头沉重巨大，参差相叠。墙壁上有很大的裂缝，还有宽阔的窗户。透过一扇扇窗户和裂缝你可以望到蓝天。拱门好像有一千多扇，有的被毁坏了，有的依然完好；所有的拱门都又高又宽阔。有的拱门已经碎成石头，堆成一个个醒目的山丘，碎石顶上长出了一簇簇树丛。我们的四周是巨大的、断裂的、不成形的圆柱——还有柱头、檐口的残片，上面满是精美雅致的雕刻。”
“是裸露在蓝天之下吗？”老人问道。
“是的，透过壁上的缝隙和窗口，我们可以看到澄澈宁静的穹隆，未被囚禁的雨水滋润了的花朵、杂木、青草以及匍匐的青苔。蓝色的天空——那广袤、明亮、蓝色的天空在上方：它在高处的裂缝中流动，在雕着无花果树光秃枝干的大理石柱间流动，在野草的叶子和野花中流动，甚至相对于下边昏暗的连拱廊，它也在流动着。我看到、感觉到它清明洞悉的光芒充溢宇宙，它赋予风，那唤醒快乐的风以生命和光亮，并以它辉煌的面纱笼罩万物，甚至笼罩了我。哦，透过最高处的缝隙，午日的下弦月好似正从凝寂的空中升起。这表明这里的空气明朗爽人，令我感到欣喜的是，你能感受到它。”
“你还看到了什么？”
“没有什么了。”
“没有什么了吗？”
“只有长满嫩绿的青苔的地面，其间点缀着滴着露水的三叶草，那三叶草一直蔓延到拱门的缝隙间和废墟孤零零的尖顶四周。”
“就像芳草茵茵的山谷蜿蜒于‘阿尔卑斯山萨沃伊的林及巉岩之中吗？”
“_点不错，父亲！你眼中有比我所看到的更为淡泊怡然的景象。”
“那些巨大的残缺的拱门，那些峭拔的遗迹的碎块，已长满林立的幼树，没有人工雕凿的残痕，而似地震留下的山峦间的罅隙——那些是什么？”
“今人敬畏的美妙的东西。”
“它们难道不正是在印度的荒野莽林中，野象用来藏匿幼仔的洞穴吗？就好比海水漫过陆地时，深处最强大的怪兽会把它们作为自己宽敞的居室。”
“父亲，你的话语描绘了我想说而说不出来的意象。”
“我听见叶子的窣率之音和流水的淙淙之声——可是天没有下雨啊——就像森林间泉水溅起的喧哗。”
“这是从我们头上废墟堆里发出的。我猜，是罅隙间积聚的雨水。”
“一个人类艺术的产儿，虽然失去了人类的精心照料，却被自然的神奇魔力点化成相似于她自身的造物，因而命定要分享自然的不朽！它变成一座谷间错落着荫荫林木的山脉，兀立于错综复杂的林间空地，又断裂成危耸的峭壁悬崖，甚至云彩也被它峭拔的山顶拦截，并以雨水灌注它永恒的喷泉。我所歇息的这根圆柱，我要说一座庙宇或一个剧院曾经是它庄严的冕冠。在那些神圣的日子里，芸芸众生蜂拥而至，沿着它逶迤的台阶拾级而上，去一睹壮丽恢宏的景观或祭祀场面——哦，它本身不就是壮丽恢宏的景观和祭祀的场面吗！海伦，那是什么鸟翼的声音？”
“那是野鸽子回巢探望幼仔。你可听见那在巢中孵卵的鸽子的呜叫？”
“啊，那是它们幸福的语言。孩子，它们和我们一样地幸福，只是方式不同。它们无法知道这片废墟在我们心头激起的情感，然而，对于它们来说，居住在这片遗址上仍是一大乐趣。当它们在空中翩翩飞过，这片绵延的废城与它们心中的意象相连，这些意象与我们面对这片遗址时心头升腾的连翩浮想一样，是神圣庄严的。每一种存在的天性深处，都有一个外人无法逾越的圆圈环绕，正是这种排斥力构成了人生境遇之不幸。不过，除了那排斥的圆圈，还存在这样一个圆环，它对我们所感受的一切是兼收并蓄的。对于人类而言，它公开的欢乐或秘而不宣的幸福就在于冲破一种局限；那种局限包容了一切同自身相似的东西，直到‘自我’与‘无我’合为一体。由于我们所冥思苦索的是超越我们自身的事物，因此，人类力量的遗迹在我们心中激起的永远是一种敬畏与美丽的庄严感。正因如此，汪洋、冰川、飞瀑、骤雨、火山的后面躲藏着一个精灵，它使我们的全身搏动着欢乐。正因如此，鸟儿的歌唱，树叶的颤动，散发着清香的泥土，清新的、有生命的风，这一切都是甜美的。这就是爱。这就是永恒的宗教，它的信徒已被放逐到芸芸众生之中。哦！万能的主啊！”老人喊了出来，抬起那什么也看不见的双眼，仰望柔和的太阳，“哦！你渗透万物又与万物相互渗透的你啊！没有了你，这个辉煌的世界就成为黯淡无光、动荡不定的一片混沌！爱啊，你是善的造物，你是上帝，是君王，是父亲！你是虔敬的膜拜者的友人！两颗孤独的心向你祈愿，但愿这两颗心永不分离！假如人类的争吵曾成为他们的不幸，假如奉献并追求你赐予的幸福本是他们的选择和命运，假如在对人类力量威严的记载中，他们看到了你所预言的人类的未来，假如他们曾追寻作为你足印的公正、自由、可爱、真理，那么爱啊，请你不要分离这两颗心！它是你的，请你联合，使它永恒；愿那些在人世间为你留下丰碑的人在坟墓的彼岸得到超度；当我的血肉之躯化作没有感知的尘土时，愿现在赋予我灵气的希望、欲望和快乐永远不要在我女儿身上消逝；倘若她也葬入坟茔，我的回忆就是写满了她无法描述的美德的纪念碑！”
老人的面容和姿势，因他激昂的言辞而熠熠生辉。可当他停顿之后，却陷入了一种与他惯常的安详所不同的状态中。因为他听见女儿的啜泣，想起他刚才提到了死亡。
“我的父亲啊，我怎能离你而活？”海伦说。
“让我们不去谈论死，”老人说道，突然他改变了语气，“事实上，赫拉克利特是在我这把年纪死去的。假如我也有那样乖戾的性情，或许现在也不无危虞。不过，德谟克利特一直活到一百二十岁，因为他有一颗快乐的、不屈不挠的心。最后，他还是去了，因为他没有像我的海伦一样的看护，这样温柔可爱的小精灵！你还记得德谟克利特那年老却快活的妹妹，要求他延缓饿死自己的过程以等她从刻瑞斯的节日宴会上归来吧！她说要是他拒绝，那会使她的整个假日败兴，因为在她亲属刚死亡后，她是不能在游行队伍中露面的。而我们的哲人是多么敦厚温雅地答应了这一请求啊！”
老人无法看到女儿感激的微笑，但从她小手的轻颤中感到了这种感激。
“真的，”他接着说，“神秘与死亡是一种变更。无论对我们自身或对别人，这种变更都不该是希望或恐惧应有的目标。我们不知道它是善还是恶，我们只知道它存在着。无论年迈的、年轻的都同样会死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