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行纪
塞上行记
大漠胡杨赏美景 故城遗迹叹苍凉
万里关山碧空尽 空余塞上牧牛羊
初秋,怀揣着对大漠孤烟、日落长河的无限向往,只身踏上西行的列车,去往塞外。经嘉峪关入敦煌,再折回酒泉,转往内蒙额济纳,最后抵达银川。历历数十日,迢迢上千里,一路风尘,只为那由来已久的念想,别样独特的风情。
(一)西出肃州
辞别江南拟疏狂 西入甘凉始见沙
百年雄关倚祁连 佛国奇境藏敦煌
西行的列车到达嘉峪关,只清晨6时,在这西部边陲,天色仍还一片漆黑,别无其他去处,便乘车径直去往关城,静待天明。
嘉峪关城始建于明洪武五年,是明代长城的起点,据说是当时的宋国公--征虏大将军冯胜,在班师凯旋途中,择此东近酒泉,西接玉门,背靠黑山的河西走廊中部要塞,开始筑城设隘。从公元1372年到公元1539,经过几代工匠的辛勤劳作,历时168年才最终完工。不知是因工程浩大,还是地远人稀,真无法想象,一项耗费了百余年的工程,是需要多大的恒心和毅力,倾注了多少劳汗和血泪?据说当时的政府官员曾给工程主持者出了个难题:要求预算用款必须和工程实际相符,不得有任何浪费或不足。主持人在能工巧匠的协助下,精心规划设计,工程完工时,所有的砖石木瓦正好用完,仅余一块城砖,被后人誉为“最后一砖”,现陈列在关城内供游人瞻仰,让人对先人的聪明才智无比敬佩。
400多年后,置身于此地的我,虽不见“高高秋月照长城”,却幸得有“灿灿星汉伴孤影”,在漆黑无际的苍穹之下,等待黎明的到来。天边终于有些微亮,并愈渐清晰,古老的城墙渐渐显露出那古老苍劲的身影。沿城脚缓缓而行,回首处,却意外看到初升的旭日映衬着前方的九眼泉,冉冉上行,透过树枝,穿越层楼,跃上天空,光芒四泄。关城,也因饱含了光泽,由起初的灰白转为金黄,在辽阔的大漠戈壁上,勾勒出一座雄壮的金色城池。登高远眺,天地壮阔,激情万丈,虽然据史料记载,嘉峪关建成后并未经历过战争,但当你置身于此,却真像亲临金戈铁马,边塞烽火的战争之中,心潮澎湃。南面,便是终年积雪的祁连山脉,从雪山、大山、洪积扇、绿洲到沙漠,由远及近,层次分明,展示着中国西部荒漠的典型结构,不禁让人感叹于大自然的精巧布局。
敦,大也,煌,盛也,单就这二字而言,便觉无比神奇。据传此名为战国和秦时期,居于此地的乌孙人所创。敦煌的兴起,缘起张搴出使西域,作为 “河西四郡”之一,它一直担当着丝绸之路交通枢纽的角色,成为“华戎所交一大都会”。盛于汉唐而衰于元明,直至清光绪年间,藏经洞的发现,又才使世界的焦点集聚于此。从“城头月出星满天,曲房置酒张锦筵”的歌舞升平,到“风播楼柳空千里,月照流沙别一天”的荒漠边城,厚重而曲折的历史,使得初到敦煌的我,肃目然,连呼吸,都是凝重。
-------“莫高窟,位于敦煌市东南25公里的鸣沙山东麓崖壁上,上下五层, 南北长约1600米。始凿于366年,后经十六国至元十几个朝代的开凿, 形成一座内容丰富、规模宏大的石窟群。现存洞窟492个,壁画45000平方米,彩塑2400余身, 飞天4000余身, 唐宋木结构建筑5座,莲花柱石和铺地花砖数千块, 是一处由建筑、绘画、雕塑组成的博大精深的综合艺术殿堂, 是世界上现存规模最宏大、保存最完好的佛教艺术宝库, 被誉为“东方艺术明珠”。二十世纪初又发现了藏经洞(莫高窟第17洞),洞内藏有从4─10世纪的写经、文书和文物五、六万件。 ”
面对如此艺术圣殿,惶然之,不知如何去接近,只能怀着谦卑与崇敬,由北至南,在仅开放的15个洞窟间游离漫行。石像、壁画、经书,在导游的介绍下一一看过。游人屯集,列队轮番进入,这样的游览,实也是中国特色。历史渊源、制作工艺、色彩运用、作品内涵,自有各路专家著述,我那卑微的鉴赏能力,面对如此宏大的作品,确是羞于启齿,无颜枉加评论。哪怕只是远远地一瞥,那份震慑,也是撼人。遥想当年王道士和斯坦因,初见莫高,也是如此心情吧?这两个被中国历史所鄙夷的罪人,一直背负了太多骂名。近日正读斯坦因的《发现藏经洞》,字里行间可见其严谨的科学态度,对于经书的珍视,敏锐地鉴赏力,远胜于施政的晚清政府。无奈当朝昏庸无道,对王道士的报告并未放在心上,虽然后来也曾拔款,要求封洞修缮,但此笔款项,实际到达藏经洞,已被层层扣压得所剩无已。“清除这些流沙、修复大殿需要付出热心、恒心和苦心,而这一切,全都由我身边的这位待人和气、身体孱弱的道土四处化缘、募得钱财来解决,其间的艰辛是可想而知的,一想起这些,我心中不禁有一丝感动。”----(斯坦因言)。
王道士、斯坦因、伯希和、蒋孝婉,一直被唾为“历史的罪人”。其实不论那些艺术品存于英国、法国或是中国,不争是事实是:它们都出自中国敦煌,是中华民族智慧的结晶,虽辱犹荣,何羞之有?
(二)日落大漠
残阳斜斜漫黄沙 驼影绰绰映余辉
风起萧屑迷人眼 日没月明何处归
鸣沙山,位于敦煌市南5公里处,闻说此处的日落不能不看,我本一俗子,固也欣欣然向往之,到达当日,趁着傍晚时分,赶到景区。驱骆驼而行,黄沙、驼影、斜阳、余晖,初识大漠的美妙,让我乐不知返。攀上沙峰,守候日落,漫无边际的黄沙将我包藏,映衬着愈演愈浓的落霞,渐入佳境。不觉中,人已越聚越多,天南地北,素不相识,却在这个守望落日的傍晚相聚于此。一个微笑,一句劳驾,弊去都市那份冷漠与隔阂,在大自然的怀抱,有的,只是真诚坦荡的心。不同的际遇,迥异的经历,在交谈中,体味另一种人生。贪恋于此情此景,却误了天色,赶到月牙泉,天已漆黑,寻寻觅觅,踏沙而行,跌跌撞撞来到泉边。无缘于芳尊,却不引以为憾,夜幕下,那汪清泉,那片细沙,那缕清风,那份闲情,人生何处无风景?
最美的日落,却是在额济纳旗的八道桥。本也是慕名而往,到达时天色尚早,远望去,连绵沙丘已被踏得千疮百孔,大不如鸣沙山整洁。起初很不以为然,加之酷日当空,车马劳顿,便择一处蒙古包,懒懒地歇着,打发时间。
倦日渐斜,收拾上路,因为没有限定线路,便只随意游走,褪去鞋袜,踩着余温尚存的暖沙,只往那深处行去。沙中行走,不比平地,大耗体力,走走歇歇,边行边乐,体乏处,便是终点。坐卧在这沙丘顶部,任余晖倾泄,人沐霞光。苍穹如弧,笼罩四面,人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天际,淡蓝、浅粉、橙黄,层层叠加,完美交融。残阳如血,渐行渐浓,肆意地演绎着色与光的梦幻之作。周遭,了无声息,空旷寂静,似乎都屏息于这份炫烂。那一刻,迷醉,痴痴凝望,不愿醒来。
(三)礼赞胡杨
无边大漠展风姿 漫天黄叶争秋色
缘聚今夕自多情 人约黄昏月已明
胡杨树的神奇在于,一棵树,可以长出三种叶状:枫叶、杨叶和柳叶,所以胡杨又叫“三叶树”,属落叶乔木,是第三世纪残余的古老树种,是一种因沙化后而特化的植物,其珍贵与银杏其名,有“活化石”之称。此次的出行,也主要是因贪慕“金秋胡杨”的美名,不远千里,穿越戈壁沙漠,来到这大漠边缘的塞外小镇。当我看到那一片片炫烂的胡杨林时,一切的辛劳,都是值得。
到达当天,已近黄昏,稍作休整,便直奔一道桥。蓝的天,黄的树,倒映于长河之中,水天一色,让人叹为观止。奔走于林中,放任心中的新奇和激动,贪婪抱拥眼前这碧天黄叶。本是打算赶去二道桥观看日落,这一路行去,已过了时辰,迎面碰到的,都是鸣金收兵的发烧友,长枪短炮,步行或驱车,弄得一路尘土飞扬,无意中拍出的图片,竟像是薄雾晨曦笼罩其间。仍有少数执守于此,便是待那月高林静的清寂之美。误了落日,却享圆月,自然界的美妙,非在一朝一夕,却在那不断轮回返转的日日年年。
后来的几天,每日必去林中转转,也非刻意的要去何地,只随意地挑一处进入,却每每“误入胡杨深处”,不能自拔。黄叶漫天,碧空如洗,夕阳无限,不同时段,却有别样风情。那日午后,闯入一片茂密的胡杨林,树干粗壮,枝系庞大,无不彰示着年岁的悠长。清透的阳光,穿过层层树荫,投射于林间,人就沐浴在这片温馨的暖融之中。拣一片林间空地,仰面躺卧,枕着松脆层叠的落叶,席地幕天,静享这份闲散时光。那片片黄叶,形态各异,或枫、或杨、或柳,携着缕缕阳光,暖暖的,透透的,连脉络都清晰可见。
又一个黄昏,又一片林,虽然较之先前略显稀疏,还有些廖落枯树,却为那炫目的落日提供了最佳前景。夕阳的余晖徐徐散落,犹如一袭金色蝉衣,轻轻地、柔柔地,由天际蔓延开来。皓月已悄然升空,残阳却欲走还留,日月同辉之间,寸寸柔肠,段段情愫,涌上心头的,是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无限暇思。“落日熔金,暮云合壁,人在何处?”乐于行走,偶尔也会倦于漂泊,天地之间,茫茫人海,归去无期。惆怅之中,却又满心期待下一次旅行,或许,这正是我要的人生?
(四)如歌生命
遍野枯木无限憾 日出居延别样红
晨晖跃跃岸无边 暮日沉沉夜渐浓
清晨五点,睡意朦胧中披星出行,只为一睹大漠日出的美艳。居延海,是位于镇北60多公里的一个内陆湖泊,曾是古弱水的归宿地,据说已干枯了几十年,从2000年开始有计划地4次调水入东居延,才有了今日趋之若骛的“日出居延”。到达时,勤劳的发烧友们早已一溜烟沿湖摆开阵势,见缝插针的挤了进去,驻立于零下几度的寒冻,手已僵得不听使唤。
天边,渐有淡淡晨光,缓行上移,将原本墨蓝沉寂的天空逐渐掺入淀蓝、澄蓝、粉蓝,而后,便有了淡黄、橙黄与金黄,红日,已然跃跃欲出。屏息凝视,那轮橘红旭日终于跳出湖面,冲入天空。一时间,四下呼声连连,不知是为这精彩的一瞬,还是多时的守望。人生便是如此奇妙,甘为那转瞬之美,不辞辛劳,或许真正让我们感动的,并非刹那间。为了追逐心中的理想而波奔劳碌,往往却会忽视其间的过程,人生,就好比酿酒,经历了天时地利的长久蕴酿,才会迸发出迷人芳芬,欲速虽达,却是毫无底蕴。日出,虽只有几秒钟的短暂,但如若没有之前多时的守候,又怎会有猛然间的顿悟?转瞬之美,稍纵即逝,而留于心底的,是那份执着的等待。
“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死一千年”,这是多年来传诵于民间对胡杨的赞誉。如此算来,眼前的满目枯树,都已是两三千年的先辈了。早就在网上看过怪树林的图片,突兀怪异,让人心生敬畏,神往之。可真正来到跟前,骄阳下,那些散落于茫茫荒漠中的枯败枝木,全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气势。无力、无奈、无助,或许生前曾为参天大树,而今,只余这副惨败之状。最高的树干也不过一人多高,更多的,是些零零落落的断木残枝。我们或许会感叹于“倒而不死”三千年的顽强,但也不能忽视环境恶化的事实,几十年前这里曾经是枝繁叶茂的原始森林,由于水源不足等自然因素,昔日的风采已荡然无存,留给后人的,是这了无生气的一片林,憾然于怀的一声叹。
(五)故城遗址
金戈铁骑今不在 残垣断壁空遗恨
原是西夏故国城 却湮黄沙黯伤神
“黑水城,位于镇东南25KM处额济纳河东岸的三角洲上,是西夏王朝“黑山威福军司”所在地。在元朝时是交通要冲和政治、经济中心,是古丝绸路上的明珠。元末明初,明军大将冯胜扫边,破水断城,守将哈日巴特尔誓死不降,血战阵亡。近代西方探险队的多次
探宝,从黑水城掠夺了大量的珍宝和典籍。”
去向黑城无坦途,皮卡司机小白竟然不识路,只好跟着前面的越野车,茫茫戈壁,一路狂飙,无奈皮卡“身轻若燕”,遇到“轱辘路”就跑不起来,小白说真该压一箱哈密瓜在后厢。涉黑水河也是小心翼翼,心系一弦,眼见河水一点点漫上车身,真担心车子在河中熄火,远不如越野潇洒自如。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日出前赶到了黑城。单看门口的车辆便知,今日勤奋的人又是不少。现存城墙高9米,长约2KM,面积1.6万平方米。摸黑进得城来,却是偌大不知所处,只管朝着人迹行去,攀上一座沙丘,静待出日。寒冻中,天色渐明,太阳,在人们的一片惋叹中,懒懒地,散散地,伴着周遭淡黄的光晕,悄然升空,没了那份红艳,那股冲劲,那轮圆润。于摄影而言,这算是一次失败的日出,于我,却有一番别样趣味,如若每每的日出都是鲜明红艳,一出冲天,又何来这份守候的乐趣?等待的,正是那不可把握的未知。
日高烟敛,黑城,便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城池,已长久湮灭于岁月的滚滚黄沙,唯有那些断垣残壁,零砖散瓦,向人们述说着昔日的辉煌。脚下这片黄沙,已被寻宝考古之人搜探过多次,但仍有不少断骨瓦砾,让不人禁暇想,可是西夏旧物?抬望眼,天空,蓝得让人窒息,没有任何杂质,不见一丝云彩,那么纯,那么透,就洁洁的一片蓝。是否,但凡极善极美之物都会让人怀疑它的真实?此时的我,便是一阵恍惚,不知身处梦中还是幻游仙境?久居都市,想见那纯净天空,璀灿星河,都算是奢望。日月星辰,昼夜轮换,自然的法则未曾改变过,蒙弊的,只是我们的城,我们的眼,这,是否是现代人的悲哀?曾读过一则故事,富翁对在沙滩上晒太阳的穷汉说道,你为何不去都市打工赚大钱?穷汉反问,挣那么多钱何用?富翁讲述了大堆理由,无非是些纸醉金迷的物欲繁华,最后,却是为了来这沙滩晒太阳。穷汉便问,我现在不已在这里晒太阳了么?富翁无语。不知这是遁世还是超脱,我,却喜欢上这穷汉。
“背倚迤俪青山,远眺九曲黄河。九座帝王陵墓和260多座陪葬陵墓巍然矗立在贺兰山东麓、黄河西畔。在灰蒙蒙的苍穹下,暮色轻笼、秋风袭人的黄昏中,贺兰山遥远飘渺,陵墓墩台神秘无语。”-----这便是位于银川市西约30千米贺兰山脚下西夏亡陵。
遥想1000多年前的西夏故都,如今只残余这些夯土巨冢。近190年的“神秘王朝”,经历了重武尚勇、安民求和、崇文虔佛、国道中落、族灭国亡的曲折过程,其疆域包括今陕西、甘肃、宁夏、青海、新疆的部分地区。巧的是,这次出行的所到之处,皆在此之列:取道凉州(武威)、甘州(张掖)、肃州(酒泉),入瓜州(安西),再往额济纳黑水城,最后来到故都---兴庆府(今银川市)。党项西夏,源于唐,立于宋辽而亡于元,夏宋之争、辽征西夏、援辽抗金、蒙古征伐……宫闱城池,亭台楼榭,皆在一次次的征战中摧毁殆尽,若不是黑城被盗文物的公诸于世,这个金戈铁马的征战王朝,说不定就只能长久地湮没于黄沙之下。如今,除了那份沧桑凝重的历史,供凭吊的,便是这些故城遗址。黑水城、西夏陵,载负着几多年轮的厚重,一片残砖,一寸断瓦,都曾见证了上千年的实事变迁,物转星移。眼见繁华逝去,却无力挽回,只能无声执守故土,留待后人评说。不知再过千年,我辈留下的,又会是何种境况?是悠长的历史文明,迷人的自然风光,还是更多摩天的水泥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