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死一生---艰险西沟行
耳闻山涧流水轰鸣,眼望群山苍翠浓浓,正是此时,我醉心于自己平生似乎最为得意,甚至可
以入诗入画的进餐佳境之中。
午餐是在河南省辉县市薄壁镇宝泉水库的尽头,潭头‘避暑山庄’院内的石桌,石凳上完成的。尽
管确有文人泛酸之嫌,但六月十三日的午时,来来往往的游人稍加留意,都会看到有一老者面对两
盘美味在那颇有古风的平台浓荫下开怀畅饮的情景。
煎炸小鱼鲜美的味道,使我毫不怀疑小鱼就是从下面的碧潭中捕获而来的;那嫩绿的山韭菜和
水墨色的木耳也肯定不是在化肥,农药的哺育下生长为美食的。耳边掠过的流水声,啁啾的鸟鸣声;
眼前苍翠的绝壁和深不可测的碧泉,忙坏了我的两耳和双眼.....所有这些,让我实实在在的体验了
一把范仲淹先生笔下那“把酒临风,宠辱皆忘”的经典意蕴。
酒不醉人人自醉。餐厅服务员试图说服我进入开着冷气的餐厅里,我赶忙醉意朦胧道:“这里
更好,这里更好......”是啊!这里是好,但当我酒足饭饱,意欲休憩来到客房服务台得知三层小楼
的‘避暑山庄’已经没有可供我休息的房间时,我傻眼了,摆在我面前的形势把刚刚还在发思古之幽
情的我拉回到了严峻的现实中来。
一是沿着来路想办法搭车返回去,可以返回到山下的薄壁镇,或者辉县市甚至返回到我的出发地-
--新乡。二是在醉酒中一往无前的向着目的地---西沟攀登。以我的性格,我不会选择前者。而选
择后者的最起码风险是:一个上了些年龄的老家伙不应该在醉酒的状态下登山吧?!更何况我对
登临此山所面临的困难一点也不了解。
从服务员那里了解了一些登山的情况:进山的路就是从‘避暑山庄’的餐厅与客房之间狭窄的
交汇处开始的,离我饮酒的石桌,石凳大约有十来米吧。此外,正常状态下,到达沟顶需要一个小
时左右,服务员斜睨了我一眼道:你这样的年纪恐怕要两个小时了。
山里的气候变幻莫测。就在我准备出发时,湛蓝的天空一下子变得阴霾重重。此刻的时间是大
约午后三时,我背起行囊,拎上装有水瓶和饼干的提兜踏上了登山的路。
路况还算不错,一米来宽的小路是由锻造的整整齐齐的石块砌成的。路两旁是低矮的灌木和树
林。我的右边是大山,左边是两山之间的峡谷,而谷底从乱石间淌过的时而湍急,时而徐缓的水流
,便是宝泉下水库的水源了。这上山的路还不错嘛!听着鸟鸣,看着苍翠,以及谷底的或碧绿或白
琏般的溪流我不疾不徐的徜徉在山路上。
然而,我走了不到半小时,石块砌成的路没有了,脚下的路再一次验证了鲁迅先生那句关于路
的著名格言的颠扑不破,“......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渐渐地,谷底的乱石和溪流时隐时
现直至不再可以看到了,只能听到水流的轰鸣声。
面前出现了两条小路,我不知道该走哪一条,便坐在路边的石块上,边休息边等着有人上来。
还好,很快便等到了一位,问了路,继续前行。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我正坐在路边石块上休息,一位后来者在我身旁坐了下来并和我攀谈
。经过了解,我知道他是当地人,家就在沟顶。他的年纪比我小些,身体比我瘦削,硬朗。他早年
就已在外地工作,因为明天家里有事情要办,今天赶路回家,到这里正巧和我偶遇。据他说,前面
有几个路段会遇到些困难,他愿意为我带路并且他们家就在沟顶办有农家旅店,欢迎我到他们家住
宿。
此时此刻遇到这样一位,真乃天助我也。想想啊!山路越来越陡峭,崎岖;天上雷声隆隆山雨
欲来;我已有些精疲力尽,走走就要坐下来休息片刻,你说,这不是老天派人来帮助我是什么?
谢过他,我们两人便上路了。他没有行李,帮我拿着装水,食物的手提袋,我们两人说说笑笑
,走走歇歇,也不觉得太累了。
伴着隆隆雷声,雨终于下来了,但不大。然而,道路却愈发艰险,小路越来越窄,最窄处甚至
不到一尺宽,而脚下便是深不可测的陡壁。我估摸了一下,掉下去死亡的可能性不大,茂密的树丛
形成了一个救命的屏障,但筋断骨头折恐怕是少不了的。我可不想麻烦什么户外运动救援队,武警
战士,消防队员甚至动用直升飞机来救我的命,更不想各种媒体大书特书救援我时恩人们的英勇事
迹。所以在道路狭窄处,我总是要抓牢身体右边的树丛,脚下的动作尽量缓慢。
雨时大时小,雨下的大时,我俩便找一处遮雨的山崖边休息边躲雨,雨下的小了再走。
前面又出现了一上一下两条小路,连我的领路人也搞不清楚该走那条路了。他带着我试着向下
走去,走了不远,他停下来琢磨了一会儿,说:不对,这条路是通往一个瀑布的。以往人们下去走
一段路看了瀑布再返回来,然后沿着上面的小路再爬上沟顶。于是,我们俩又回到那小小的三岔路
口,走上了另一条小路。
走着,走着,看到了从山顶上飞驰而下的一条白涟,他告诉我,那瀑布流下的山顶就是西沟了
,当你的脚和那道瀑布的出口平行时,咱们也就登上了西沟。
是啊!终点就要到了,可我已没有了摩拳擦掌的力气。信心嘛,当然是可鼓不可泄,而此时我
最为坚定的信念是:(说起来很渺小,)绝不能被“救援”!
细心的读者或许会注意到:在前面的文字里,我极少把上山,登山称为“爬山”,因为与最后
的这段路程相比,前面的路程再艰险也不能称之为“爬”,真正的“爬山”从这里开始了。
由“潭头”电站这里登山,被认为是旅游者们的最佳选择。这里林木葱茏,鸟语花香,溪水潺
潺,飞瀑如烟。走完一条长长的峡谷,也就到了“西沟”。这是一条山民们“走”出的路,向前可
以追溯到哪一年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我现在想通了:这条山民们多少年多少代“走”出的路,由“
潭头”开始,先辈们尽量“走”出徐缓,然而也许是峡谷短了一些,离沟顶的直线距离剩下最后几
百米时,无法再“走”出“徐缓”了,于是先辈们的横下一条心便形成了今天的一些路段要直线向上
攀登。住在沟顶的山民们岁岁年年的走着这条路,甚至要把生活物资由此运到沟顶,故而,这条路
对于他们虽不能说是“如履平地”但也算是“游刃有余”。令先辈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一些
被称之为“驴友”的家伙在公元第二十一世纪初年发现了他们祖祖辈辈艰辛生活的地方竟然值得“
游览”,“观光”?!并且越来越“络绎不绝”。“驴友”们的这一发现彻底的改变了他们千百年
来的穷苦命运。一只鸡可以卖到五十元!一只野獾竟然值一百八十元!他们早就吃腻吃烦了的山木
耳价格扶摇直上至六块八一两!我住的那家“家庭旅馆”竟然在两天里收取了住宿,餐饮费达一千
伍佰元之多!在那两天里,房东一家忙里忙外,我注意到了一家人乐得那嘴想合都合不上。始料不
及啊!先辈们要是地下有知一定会后悔,当初怎不“走”出一条完全徐缓的路来呢?
令先辈们想不到的还有:公元二零零九年的初夏,一头不甘寂寞的“老驴”,由新乡出发,途经辉
县市,辗转至薄壁,至宝泉下水库,至“潭头”电站,原想在“潭头”唯一的一家‘避暑山庄’休息至翌日
清晨再游山逛景到西沟。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天公对他并没有特别的眷顾,于是让这头“老驴”因为
道路的艰险受了一些惊吓和磨难。
我在前面的文字里已经提到,真正的“爬山”即将在这最后的三四百米里来完成。汉语中,严格意
义上的“爬”是赋于用四肢行走的动物的。而人类从极为久远的年代便已进化成为直立的用两条腿
行走的种群了。我登过泰山,华山,所谓的险要之处也不必用四肢来爬行。(上山时都乘坐了缆车
)然而这名不见经传的西沟却要我回归到人类完成进化前的行走状态。走着走着,我的那位领路人
便会回过头来告诉我:前边这段路比较难走,要小心。我的旅行包在这之前是轮换着挎在左右肩上
的,现在则是斜挎在我的背上以便于手脚并用。
由于我的双腿已经十分疲劳,乏力,所以在向上攀爬的的过程中,两只手一定要抓紧可以抓得
住的岩石,抓住岩石后还要用力摇晃一下,看会不会松动,然后,两条腿再轮番向上攀登。天下着
雨,一旦脚下踩滑,后果不堪设想。
爬过一段艰险的山崖,我便会坐下来休息一会儿,顺便欣赏一番眼前的美景并目测一下与对面
西沟那道瀑布在高度上的差距。经过了如此三五次艰难的攀登,我现在再看那道瀑布仰头的幅度越
来越小了。
当我的眼睛已经平视那道瀑布的出水口时,最后的时刻来临了。天哪!我的眼前怎么没有了可
以攀爬的岩石?!尽是湿滑的泥土与碎石块,没有可以手抓,脚蹬的地方。望望眼前的路和路下面
的万丈深渊,我绝望的问我的领路人:怎么会是这样?他解释说:是沟顶上道路施工废弃的泥土与
碎石块被民工推下来造成的。为了减轻我的负担,他要我把背包给他来背,我说:不能,已经很麻
烦你了。说着说着,他已经慢慢的上去了。我咬紧牙关告诉自己:没有退路,我必须安全的上去,
绝对不允许自己被“救援”!我几乎完全趴在了地上,万分小心地向上移动着我的手脚,身体....
..
当我终于站在西沟的沟顶时,雨已经停了,太阳也出来了。沟顶上群山环绕,泉水纵横,火红
的夕阳辉耀着东方的山野,此时此刻我的心里是那么的平静,舒展......
我告诉我的领路人:一来因为他们家在沟的东边,二来明天家里有大事要操办,我就不到他们
家去住了。我拿出几十块钱塞到他的手里,而他坚辞不受。我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要是不
收下,我们就这样分手,我会不安的。最后,他总算是收下了。我一再向他表示了我的感谢,挥手
向他致意。而后,迎着夕阳,向着西沟走去。 (完)于2009.6.17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