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我已潸然泪下
2003年,藏历水羊年,是梅里雪山十二年一轮六十年一遇的本命年。
9月,坐在从中甸到德钦载满藏民歌声的大巴中,翻过崇山峻岭,我来到了这个异域之地。人饰是异的,空气是异的,天是异的,甚至地也是异的,要不俯着身子往上走,要不仰着身子往下走。
路上最多藏饰和经桶缓缓,间或Dior和Chanel飘过,更有抱着个氧气枕头的被搀行蹒跚。
拼车一辆小面的,去往明永村。万丈千壑,同车的女孩瞟都不敢瞟窗外。转过几个山头,开车的藏民司机忽然呜噜呜噜的叫唤,吓我们一大跳,顺着他的手指,远方山峦叠嶂,云雾缭绕,山坳中有一大片雪白雪白的,估计就是传说中的梅里的冰舌,却也够美丽的了。车停在满是经幡的飞来寺前,藏民们在烧香台“煨桑”,游客可花1元钱向她们买1束松枝,点燃,藉其袅绕的香烟慢慢飘向天际,将自己的心愿及祝福送到天神所住之处。
续行,山路愈发崎岖,风声野鹤,伴着澜沧江的滚滚咆哮,小破车在巨大的峡谷中穿行,突然手机信号也没有了,真是有点渗的慌,一哥们开玩笑说平时求都求不到此等好事,大家想想也就释然了。从来,神山,只在神奇的地方有。
明永村,就在神山的脚下。天色已晚,空气中依然是藏香和鲜花的味道。远望高处,有一条小溪从雪山上涓涓而来,恰似天上飞来水,及到客栈边,已然是白花花的激流了。
一杯一杯的啤酒换做了一杯一杯的青稞酒,一阵一阵的欢声笑语也渐渐被微醺的迷离所替代。在月夜的静谧中,枕着溪流的隆隆声在无电无水的客栈中幸福的睡去。
醒来,晴到多云,阵风4到5级。穿过一片草甸,就这么十来个旅者,每人骑上了藏民的骡子。沿着一路的骡粪往上,藏民紧随。牵妻骡者,善,叫扎巴。随我者,人不善,故面也不善。边上是悬崖,竟然放弃缰绳,任由我行,任由我害怕。半路遇到徒步但体力不支的香港女游客竟然开始谈价钱,未到山上就蛮横的向我讨钱而去接她们了。我看此辈绝非纯正的藏民。
在栈道的一个拐弯处,一大片青山翠谷扑面而来,那些原生态的云杉在高原低矮的白云下愈发显得高大,有一种顶天立地的伟岸,在浩淼的蓝天中飘逸。国家地理所谓“雪山雨林”,雪山还未瞧见,雨林倒已经谋面了。
那厮在最后一段有个高坎的地方弃我而行,却不料成全了我。不得已,我只能徒步而上,不,是飞奔而上,好象有什么在召唤我。
站在太子寺前,我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头,不,是仰起了头。
只一眼,我已潸然泪下。
阳光泻在卡瓦博格顶端的山脊上,幻出了雪山无比纯净高贵的蓝,那是一种夹杂着光芒的蓝,那是一种冰莹玉洁的蓝,那是一种极至的蓝,他甚至逼退了高原天空的蓝。那是神山的光芒,那就是神的目光啊!
震撼,幸福。双手合十,根本没有想过去拿相机。后来在丽江听一个摄影师虔诚的讲他们都是跪着拍梅里的,我相信。但我也相信,这一眼,即使跪着拍也是拍不到的。只能拍在我的心里,只能拍在我今后的岁月里,只能拍在我的梦里了!
回过神来,反身去找妻子,她也已上来。但当我们回首的时候,云雾已然缭绕在神山上了。
没关系,沿着栈道继续上行,想云雾一定会再开的。
到达明永栈道的最高处,有一个平台。站在平台上,真真切切的近距离看到了梅里了。就好象看到了神的身体,但胸部以上再也无缘相见。
冰川上遍布高达千米的巨大冰瀑和冰台阶,并有冰塔林、冰墙、冰洞等消融形态;冰谷纵横,泉瀑奔涌,百川挂壁,其美丽程度无与伦比。
不亲眼所见,真不知道冰塔是晶莹剔透、泛着蓝幽幽光芒的。满目的莹蓝,伴着时而轰鸣的雪崩。真是又喜又敬又畏!神山是让人征服的吗?不,神山是让人敬的,拜的,等身长叩的。一起在客栈的德国人小马和他的国人女友昨夜在喝酒时听我说出发前在上海的家中已然朝着云南方向跪拜时,只不过露出点略微的嘲讽之意,今个竟然在半山腰被马踢在手上回德钦去治疗了。信不信由你。
我们汉人千里的雪山之行大致抵不上藏民的一个等身长叩。说句实话,有缘的如我,见到神山隐隐的尊容,不过我没有见到日照金顶。但即使见到过日照金顶的,比得过那些翻山越林,一步一长叩的藏民心中的雪山吗?那是埋藏于他们心中的雪山!那是埋藏于他们心中的神山!那是埋藏于他们心中的神!看看那些藏民的脸吧,虔诚、宁静,特别是他们的眼睛,被神山圣水沐浴得如此清澈,被心中的颂祷唱咏得异常纯净。
要离开了,真的依依不舍,真的是一步一回头。
不舍也没用,我们依然要回到充满二氧化碳的世界,但我们是否可以放慢每个人亵渎的脚步呢?否则,当雪线消失的时候,神山依在,但我们的子孙后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