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罗那的花街
克里斯蒂娜现在上早班,我们见面,都是黄昏时分。
卡达路尼亚广场。鸽子盘旋飞舞着祥和的气息,充气玩具高高地膨胀着节日气氛。虽然不是什么节日,但这里,总是节日的感觉。身上背着斜条的“照快相”者,于人流中闪进。Opel大楼上的钟在慢慢旋转。我和克里斯蒂娜转进Sfera商厦。
又慢慢走到兰布拉斯街。这是巴塞罗那的王府井。路的中央是两排梧桐树。树下是一家接一家的花店。这著名的花街绿荫丛丛,鲜花遍布。露天餐馆、酒吧,坐着闲散而快乐的人们。白色的阳伞下,铺展的画页在等待买主。路两边的店铺,流光溢彩,让你眼花缭乱。
我们从兰布拉斯街向南慢慢逛。彩色废弃的招贴画作成的盛大时装,一个男人将自己放在里面,夸张的胸部乱颤,头上支出可乐瓶子,风车在头的另一边呼呼转。两个男人在吹长长的号,有些像西藏喇嘛用的那种。一个男子手里拿着不知名的乐器沙沙响。中国人,“用你的名字作画”。也有卖字的,铺在地上的大纸上写着中文的“幸福”“玛丽亚”等。画漫画的,喷彩画的,用大扑克算命的女人……NOMAR皮装店前,绿草地上,棕榈树下,一队男子在翻空翻……
我们走到滨海的哥伦布广场。广场东边,是哥伦布当年远航的出海口。现在,海里还停泊着哥伦布航海时乘的桑塔玛丽亚号三桅帆船。
“复制品吧?”我欣赏着这船,说,“那船不是在海地附近触礁了吗?好些是1492年的圣诞节。”
“又复制了一次。1990年,有人为抗议巴塞罗那庆祝哥伦布发现美洲500年,纵火烧了这船。”
我还是更愿意遥想哥伦布当年凯旋而归的情景。1493年,巴塞罗那迷人的春天,万人空巷,欢迎冒险的哥伦布归来。嗬嗬,耀眼的金条。嗬嗬,美丽的鹦鹉。嗬嗬,这是什么人呀还不穿衣服?印第安人?
巴塞罗那是第一个听到哥伦布正式宣布发现新大陆,并听其讲述其传奇经历的城市。但有意思的是,15世纪末,因为新大陆的发现,巴塞罗那的商港地位日渐被西班牙的第四大城市,安达路西亚的心脏塞维利亚取代。直到19世纪,工业崛起,巴塞罗那才又兴盛起来。推动巴塞罗那进入世界大都市行列的,该是1888年举办的万国博览会吧。
因为克里斯蒂娜,知道那50米高的铜质圆柱,哥伦布纪念柱,是科林斯式。那是万博会期间竖起的。那巴塞罗那的黄金年代,也是欧洲的现代化时期。
“法国出现了‘新艺术’,德国有‘青春风格’,奥地利出现了‘分裂派。’”
我对这些略有所知,但并不清楚它们属于同一时期。
“分裂派,”我不由自主重复了一下,然后说,“在维也纳参观过分裂派展览馆。”
“那是分裂派的标志建筑。”
“所谓分裂派,就是与正统,与传统分手?”
“嗯。分裂派是由维也纳大建筑家瓦格纳的学生奥别列兹、霍夫曼与画家克里姆特等一批年轻艺术家发起的。”
“在美泉宫我参观过克里姆特的画展。”我说,“很多中国人对他那幅《吻》印象深刻。”
她微微一笑:“分裂派的口号是‘时代的艺术,自由的艺术’。分裂派虽然不是瓦格纳创立的,但他对此有着重要影响。他在1895年出版的《论现代建筑》中提出:新建筑要来自生活,表现当代生活。他认为从时代的功能与结构形象中产生的净化风格具有强大的表现力。”
“那个玛约利卡住宅,可也是分裂派的作品?”我请教。
“嗯。”她说。
“那是大雪纷飞之时,我逛完美丽的菜市场,为路边这个美丽的建筑拍照。有个年轻的男子,也在那里拍。他的角度很特别,所以,我就学他。我可以认为他是一个普通的游客、摄影爱好者、学艺术的学生,但是,很奇怪,我觉得,他一定是学建筑的。”
克里斯蒂娜笑。
“1880年后,‘现代化’卷席了加泰罗尼亚几乎所有的艺术领域。尤其是它的首府巴塞罗那。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高迪才出现的。创新,甚至是超出常规。那是时代向前,所带来的新元素。那是一种新的建筑风格,更是一种新的思想、新的表达方式、新的生活。”她的眼睛闪现幻想的迷人光芒,“也许200年后,路人经过的,就可能是我设计的作品。”
“那我有幸认识个大建筑家了。”
“不过高迪这样的人,也是旷古奇人,千年不遇。一个人能改变一座城市的风貌,真的难以想象。”
“这和这城市,这里人的气质不谋而合。”
“马德里人也热情,但是,和巴塞罗那还是不一样。巴塞罗那人,有着临水的特质?”
“巴塞罗那,开放,前卫,包容,有着慵懒的醉意。”
“所以,你不难理解,它为何会给高迪那样可以施展的空间。”
想到圣家族教堂,一百多年了,还没有最后建完,我说:“突然发现一点,欧洲的很多建筑,都是没有工期的。在我们国家,一般是三五年或更短。”
“嗯。”她点头,“巴黎圣母院,建了一百七十年。因为,那不是建给哪个具体的人的,是建给上帝。”
“上帝,指的也是一种可能。一种完美的可能。”
说上帝是一种可能,克里斯蒂娜没有言语。
我也略过这个,我说“所以,在圣家族的塔顶,那么高,几乎人都看不清的地方,还要费那么大劲,用真人和真动物作模特,来做雕像。高迪的回答是这样的:天使看得见。”
我所能讲的,都是外行人的视觉观感。经由克里斯蒂娜,我这才明白圣家族教堂的建筑语言。这是一座象征主义建筑。分成的三组分别代表东方的基督诞生、基督受难及西方的死亡。南方象征上帝的荣耀;四座尖塔代表十二位基督圣徒;圆顶覆盖的后半部象征圣母玛利亚。
“上学时听老师讲过这么个故事。有个日本的设计师到巴塞罗那考察地铁,结果,他被高迪迷住了,回头就改学了建筑。40年后,他在讲台上讲高迪。他的一个学生听老师那么神迷,想:至于吗?他买张机票就到了巴塞罗那。他一下就被镇住了。他把这称做:被现代主义封印了的神话世界。”
“那也没有你牛。”我说,“不是看了画册,就改学建筑了嘛。”
“没钱来巴塞罗那呀。”
“那时没想过蹭车来?”
她笑着,耸肩。
我们去世贸中心的美食城。外国人心思简单,餐馆的名起得也朴实:“鱼和署片”、“鸡在盒子里”。刚才表演空翻的人,现在也在吃东西。水果也串成串来卖。
吃完饭乘电梯又上了一层。上面有很多船的模型,我们看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