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在椰林中的恋情
10余年后,当我又站在红河岸边那片茂密的椰树林中时,面对红河那滔滔奔流千古不绝的回声,我想用混杂着南北口音的嗓子,朗诵一首抒情诗,借以抒发和释放这种由于受到环境激发而生的情感。可谁知脱口而出的却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样几句古词。
还未朗诵完,我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被红河那汹涌澎湃的千重叠浪和滚滚东流的磅礴气势拽着走远了,与到这里的初衷相去甚远。于是,我急忙凝神静思,调整状态,顺着注入红河的一条小溪隐入林中,去寻找那一段不会被岁月磨蚀掉的梦。
虽然伊人已乘风归去,但10多年前的那段情波,又被溪水冲击起风情万种的丛丛倒垂椰树阔叶,彻底诱发出来了。
还在我穿军装时,一辈子也没有离开过红土地的父母,托人给我介绍一个在故乡小镇邮局上班的对象,用父母的话说这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吃“国家粮”的对象。说句实在话,在那个还讲究家庭出身背景的特殊时代,我是凭着强壮的身体和根正苗红穿上军装,令同伴们极其羡慕地走出云遮雾罩大山的,既然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钟情于我,我心里自然就产生了这样一种想法:不想把自己的一辈子都与封闭落后的大山捆绑在一起!于是乎,在逢山凿路,遇水架桥,艰苦异常的铁道兵筑路生涯中,利用业余时间拼命地“啃蚀”北京一所成人函授学院教材,打算今后在文秘领域里“作为”一番,根本没有那份在爱河中荡漾的闲情逸致,但终究架不住年迈父母,还有从小对我倾注了特殊感情的二姨和三姨的轮番“游说”,第一次探家时与准对象见了一面。可谁知,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她眼眸中那种不染一丝纤尘的纯情,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从未有过,萌动于胸中的那种独特感觉,是那样新奇,那样激动人心。
在爱河中还未品咂出绵绵情意那醇厚滋味,很快就被有如风吹树叶般快速翻卷的日历,撵上了返回军营的列车。
归队以后,我穷尽脑汁,在浩如烟海的文字库中,选择美妙动听的词句,费尽心思组合成燃烧着情焰的情书,邮到遥远的故乡,换回一张张同样用方块汉字排列成情山爱海的鸿笺。
转眼又一年探家时间到了,我虽然坐在归途的列车上,但那颗按捺不住情感激荡的心,早已飞到了恋人的身边。自然,红河岸边那片浓密的椰树林,成为我们倾诉相思,互诉衷肠的温馨港湾。
在这里我第一次笨拙地拥抱了日思夜想的她,而她却用馨香如兰的嘴唇,将一个个灼热的唇印,留在了我这个有生以来只跟冲锋号和铜管乐器对接过的嘴上作为回报,使我通身颤栗不止,激动不已。
但是,这种让人回想起来便周身充溢着幸福暖流的甜蜜日子,却很快便夭折了。
就在我脱下军装就地转业不久,突然收到她邮来的一封“吹灯”信。
对未来美好生活充满憧憬的我,不相信这是真的,还以为这是她在效仿宋代苏小妹三难秦观的典故,特意增添点有惊无险的爱情游戏哩。但回报我这种天真幻想的,却是一个无情的现实。
打前站的“吹灯”信来过不久,进入实质性摊牌的延伸“火力信”接踵而至。
曾自诩有点“大梦先觉”慧根的我,竟然迟钝到此时才有点如梦初醒的感觉。但我实在不相信初涉情场便败得如此稀里糊涂,于是,我接二连三地写了几封情意缠绵,如怨如幽,带有英雄末路泪始干意味的情书给她,想尽力挽救一下濒危的爱情。然而,我所作的一切努力,就象溪流注入红河永无回头希望一样,最终等到的还是留给心灵更加沉重的情感负荷。
她在给我的最后一封来信中写道:“过去,我们都被爱情光环罩住,无暇顾及后果,现在冷静下来考虑一番,如果我们结合在一起,你居无定所的野外四处流浪生活,将只能使我们渴饮涯涯无近期的相思之水。与其在情感炼狱中煎熬,莫如来个快刀断情丝,咱们来生再续缘吧!”
“骗子,十足的骗子!”当时情绪坏透了的我根本无法用理智来把握自己,如怒射枪弹般接连发出去三封带有质问和斥责的信,想以此来平衡一下被剌激得有点变态的心理。
当我渐渐抚平烙印在心灵上的情感伤痕,于五年后回乡探望父母时才知了导致这场初恋“情感雪崩”的真正原因。
她有一个嗜赌如命的弟弟,家里的财产几乎全部变成了他的赌注,对姐姐的好心劝告不光充耳不闻,为了偿还欠下的巨额赌债,竟用卑劣手段把姐姐骗入万劫不复的火坑之中,成为一名赌棍的妻子。此后,厄运便降临到了这名善良女子的头上。恶魔般的丈夫在一次因赌债引起的恶斗中,被乱刀捅了个透心凉,扔下她和两个幼小的孩子一命呜呼。
为了养活无辜的孩子,她与另外几名姐妹干起了冒险跨越国境倒卖服装生意,结果在一次翻越山谷时不幸触雷身亡。
听完这段酸楚的真实故事,我的心在滴血,仿佛胸中激涌的热血,能把当初的鲁莽和无尽的忏悔洗刷干净。
当我在朦胧意识状态下象夜游症患者般转回到红河岸边,重新回眸曾使我心旌激荡过的椰树林时,只见暮日夕阳的光晕,把一棵棵直指苍穹的椰子树映照得紫霭氤氲,一片圣洁。睹景思情,倍觉黯然神伤。我抹去两颗涌出眼眶的泪珠,对着这片在记忆中将相伴到永远的椰树林,敬了一个庄重的举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