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红教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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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淡的生活里还有不平淡的过去可以怀念,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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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鲜活的记忆是忘不了的,也不是几篇所谓“现场直播”的文字和乱拍的照片可以代替的
于是,在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日子里,我继续让旅途上的回忆象只幽灵一样在我身边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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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网上见到女孩,问她,还记得那个夜访红教寺晚上吗?
女孩回答,记得的记得的,忘不了的忘不了的,真想再走一趟啊
快乐的记忆有人分享真好
我不知道我们到底能不能再次愉快地再走一段,
但我相信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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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我还没有确认我们去的红教寺是不是真的叫红教寺
因为那只是一间很小的藏传佛教寺庙,静静地坐落在夏河的一片居民区里
去夏河的人基本上都是冲着格鲁派六大名寺拉不楞去的,
金碧辉煌气势浩大的拉不楞一带当然都是黄教的地盘
肤浅如我当然不会知道在拉不楞地地盘里居然还有红教的一块飞地
好在我有艳遇
好在艳遇还有艳遇
看过《猪猪快跑》的朋友或许会记得,猪猪的艳遇是艳遇过两位画家的
画家啊,大文化人啊,没有什么文化的猪当然不放过这个机会让自己身上沾点文化气息
画家们是经常来这块采风是圣地的,特别在大法会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好地方啊,这里
画家们认识不少当地的朋友的,他们的朋友告诉他们说晚上有藏戏表演
画家们看了一眼在旁边鬼混着的女孩和我,轻柔地说:怎么样,去不去?
我和女孩还没有从白天晒大佛的震撼中恢复过来,本来相约晚上一起到网吧上现场直播
但一听到画家的建议,猪就拼命地向女孩眨巴眨巴着小眼睛
女孩大方地说:去去去,谁怕谁,横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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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全黑,拉不楞也终于宁静下来,记忆中那个夜里没有月亮,也没有高原常见的星河
整个夏河只有那一条从汽车站到拉不楞的大路上的路灯散发出一盏盏昏黄的光
画家们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一台小面的,
小面的把我们一行人塞进车厢里后就一头扎进了那片黑古隆冬的平房里
师傅踩着油门,在后面的我们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在那片平房的胡同绕了多少个弯,
但我们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在车厢里快乐地打闹着,把画家们都逗乐了
小面的终于从胡同里转出,面前一阵耀眼的灯光
灯光来自一个院子门口,门口前人头涌涌,熙熙攘攘的都是些藏民
我和女孩对视一笑,我知道,这才是我们追求的旅行,
场面有点混乱,在半开着门口里站着几个剽悍的汉子,拦着一大群跃跃欲试要进门的人
他们手里挥舞着一叠零钱票子,用藏语叫嚷着,我听不懂,是叫排队还是买票呢?
画家自告奋勇向前打听,我和女孩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那一大堆热闹地往前挤的人群
白炽灯影下,我看到他们脸上洋溢着的快乐,可惜我没有拍也不敢拍下那一张张朴实的脸庞
画家找到了路子,他们拉我和女孩挤到了前面一条不长的人龙里。手上同样挥舞着零钱票子
守门的汉子看到我们几个异族,脸上绽出张狂的笑容,
他们分开往前挤的人群,接过画家手里的零钱,然后同时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数着号子: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不知道同时有多少只手向我们伸出,
我感觉就是腾云驾雾一样被那些汉子们从那道半开的门里飞了进来
享受同等待遇的还有我的同伴,他们快乐着飞了进来,门外传来那些汉子们爽朗的笑声
那是一种对客人的欢迎仪式吧,我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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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里面是一个不小的院子,院子四周都是些藏式的开放性建筑
院子的东面是一个小舞台,舞台附近打着灯,灯下面隐约有一对在拉弹着的乐队
舞台上有一些化着浓妆穿着戏服的人在咿咿呀呀地唱着
舞台下黑压压站着一群人,他们聚精会神地看着,站在后面看不到的人踮起了脚,
再后面还是看不到的人就星星点点地站在散落着院子的四角的石墩上
人不少,但都很安静,我可以轻易地在远处听到那些在音乐下我听不懂的歌谣。
我是看过锣鼓铿锵的藏戏的,我也在山那边听过一些让人空灵洗涤身心的宗教音乐
所以,我一直以为粗犷如藏族者是很难有一些低靡的音乐的,我觉得那不应该是属于高原的
但现在回忆起那夜看的藏戏,虽然是听不懂,但我无法从那里找到一点高原的感觉
包括那些很汉族的戏服,如果不是戏台上紧垂着的五色经幡,我以为我回到了家乡
我的家乡有时也这样的戏班演出的,但那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
对看不懂的东西我一般的兴趣不大,我反而觉得外边的拥挤比里面的宁静更有意思
于是我和女孩在院子都处乱窜,我饶有兴致地看着院子旁边大殿里供奉着的神灵
它们一个个模样都似曾相识,但又叫不出名字来,我于是在用力地想念西藏
女孩转了一圈走回我身边,拉拉我的衣服
我象一条哈巴狗一样听话地跟着女孩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走到了舞台后边一个角落里
角落有点黑,我开了头灯,女孩指着前方从黑暗中透出一点点灯光,说:我想,那里是后台
我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如果能进去多好啊,话音未落,我身后窜出一条黑影,
黑影很有礼貌地敲开了小房子半掩着的门,然后非常尊敬地钻了进去
是画家,在我还在矜持的时候,他已经本能地做出一个很资深旅行家的举动
我们象等待开奖的彩民一样在漆黑的夜里期待着、盼望着
我总是怀疑自己的好运气,每次都是如此
不久,画家从房子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向我们挥了挥手
我和女孩受宠若惊地跟着画家走进了那间温暖的小屋子
我是由小到大都在舞台长大的人,后台对于我来说一点都不陌生,
我熟悉虎度门后的那个世界,这里也一样,大家都是快快乐乐的,
无论是在化妆的还是卸妆的,无论是准备上场的还是已经下场的,他们自己在嬉闹着
他们宽容地看着我们几个冒失闯进来的家伙,亲切地和我们打着招呼,画家在和他们套着磁,我终于知道他们在演着的剧目,正如我们所料的,正是传唱了千年的文成公主入藏的故事,
而那些很穿着很汉族服饰的演员正扮演着送公主入藏的官员们
官员们在我们的镜头下抱作一团,放肆地笑着。
而我,却在拥挤的后台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一个静静地坐着戴着凤冠穿着黄裙的女孩
女孩很年轻,很美,在头饰的流苏下我隐约看到一点羞涩
我心头一颤,这就是文成公主吧
我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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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台走出, 我们和演员们挥手道别。我真诚地说:谢谢谢谢,再见再见,
但我是知道的,一句再见说起来轻易,但真的再见,我们还能够再见吗?
其实我们就象天上的星星一样,有着自己的轨道,永不交错,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忙碌
可是当偶尔出轨的我,偶遇了没有出轨或者也是偶尔出轨的你,
我不想说是缘分,我相信那是老天赐给我的福气,我是如此地珍惜每一次相逢每一次相遇
可惜肤浅如我者当时还没有学会把戏班的人的地址抄下,就象一直没有学好用闪光灯一样
当然还有那个擦身而过美丽的“文成公主”
我看到了画家们很演员们谈得很开心,他们互相留着地址,相约着明年再见
而我,只满足了一回浮光掠影就已经虚荣不已了。
浮光掠影就浮光掠影吧,关键是大家都很高兴,不管怎样,我们都找到自己心灵追求的旅行
我们心满意足地离开依然热闹的小院子
画家们居然弄来一台开蓬的小三轮,他们挑衅地看着我们:怎么样,蹦一蹦
当地人是把这种小三轮叫做“蹦蹦”的,
当小三轮欢快地在飞驰在凹凸不平土路上时,坐在后厢的我们不由自主地跟着“蹦”了起来
我非常享受在漆黑的夜里冷冷的风中穿得象熊熊一样的我们互相碰来碰去大呼小叫的时刻
女孩大叫:不如我们唱歌吧,
唱就唱,连画家都不怕,何况点唱机如我者
于是,在拉不楞静寂的夜空里,飘荡出一阵杀猪一样的鬼哭狼嚎
咦?南腔北调中,怎么多了一把粗豪的西北嗓子?
大家定神一看,开小三轮的师傅不好意思地咧开了他的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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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很多天后,女孩告诉我说,我们那一夜去的那个院子其实是一是小寺庙
她说:那叫红教寺
她还说:她已经开始模糊了庙里供奉的神灵,但她忘不了那夜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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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就是这一丝丝一点点回忆,串起了我整个人生
阿里猪猪
2005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