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正福草堂主人的印象

一别草堂,恍然又是四年;而初见草堂的一瞬,却宛如昨日。
四年前的6月15日,我再一次来到同里。
以前是来过同里的,可惜每次总是匆匆擦肩而过。后来曾与友人谈及江南,她笑我这原籍苏州的女子竟然不知同里的正福草堂,真是令我汗颜不已。恰逢周末,同里离上海不远,我又恰巧有一些与游记有关的工作要做,天假其便,我就选了同里。
到同里的那天,下着淅沥的小雨,雨中的江南更多了一份淡淡的妩媚。步入草堂,轻轻叩门,却无人应答。我是一早打电话订过房的,此刻便不顾礼仪,径往庭中走去。
上台阶,推开红漆雕花的木门,“吱呀”的一声,已惊动主人。抬眼看去,草堂主人着一身对襟布衣,端一杯新沏清茶,对我颔首微笑。
我一时有些无措,只好说明来意,顺便请主人带我去看看房间。那个房间,完全再现了我对明清时江南遗韵的一个梦,如今梦在眼前,竟有些近情情怯……
安置好自己的一些日用品,我漫步走出草堂。待我回来,天已薄暮,掌灯时分的草堂内外,一盏盏红灯笼已有微黄的灯光透出。
突然,我听见有悠长的古琴声,从草堂中传出。
我的心震了一下:难道,是那位主人?!
琴声绵延不断,却隐隐透着一种淡然的凉意。我静静地听着,慢慢忆起了那些旧日的往事,心底开始有了一点点酸楚,慢慢泛成眼中的泪光……
以前,我也很喜欢古琴。3岁习琴的我,在弹了9年钢琴,拿到十级证书之后,一度迷上古琴,并一发不可收拾地要求去学。但由于工尺谱对于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的确难度颇高,又难觅良师,最后我还是改学了古筝。那幽雅的七弦琴,从此埋藏在我的记忆中,再也无法抹去。尽管,13岁的我拿到了古筝八级证书;尽管,14岁的我吵着闹着要上音乐学院,可我最后还是违背了初衷,在14岁那个仲夏,在众人一片“才女”“神童”声中,踏上了北上求学的旅途,进入了所谓中国最高学府“深造”……偶尔轻抚秦筝,也是叹一声罢了,毕竟“二十五弦明月夜,不胜清怨却飞回”,我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燕园蹉跎四年,十八岁的时候我回到了上海。当我的生命之树即将刻下第十九个年轮的时候,我却再次与我儿时的梦不期而遇……
有多少次,梦回江南,我渴望着有一天也能化为这草堂主人,清茗素琴,淡定如闲云野鹤?
有多少次,蓦然回首,我期盼着有一天也能留在此刻的江南,青衣纸伞,安然似花下杜鹃?
感动着的,永远是过去的时光;从前的记忆仿佛是一件经过无数次触摸而变得光润可人的物件,模模糊糊映出那不甚清晰的陈年旧事,时光流转之中已是黯然……
在这清冷的月色下,那忽远忽静的琴声中,我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了遮挽的衣袖永远挽留不住那一缕风里浮动的花香;我听到了那暗香盈袖,把酒临风的岁月亦早已一去不回头。我听到了姑苏同里的小巷,慢慢长满了青藤,曲仄的回廊深远得看不到尽头。寂寂月色中,我伸出手去,轻轻叩响门上的那一对铜环, “吱呀”一声洞开的门中已不见了昔日的回忆,才知道离乡回乡的过程是多么遥远。只有那中庭闲栽的桅子花依旧茂盛,只有那淅沥小雨中,清香如故的茉莉仍然在轮回的寂寞中守一帘黄昏的风景,轻唱一阕怀思的老歌。心静的日子平淡如水,清凉着每一个浮躁的夏夜;那月色便如天街小雨,每一缕都是梅子时节的滋润与凉爽。
走过昨日之门,有忆念如潮涨潮落;
走过岁月之门,有怀思似月盈月缺;
走过梦想之门,有心愿若花开花谢;
而在那云破月来花弄影的深深庭院里,我好想化为一株凌霄,守望着千年的岁月……
静静立在月下,听完这一阕琴,四周寂静无人,只有风过修竹,沙沙作响。
此刻,好想啜一杯碧螺春。那缓缓舒展在水中的一抹新绿,不正如这草堂,这主人的琴人般宜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