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燕子沟(三)
雪下了一夜。一大早,三个向导四匹马带着我们向山里进发。老四张光清和妻弟老李不善言谈,最小的八弟张光武却算得上个人物。在重庆当过三年兵,回乡后当选了人民代表,现在是个包工头,自己承包些工程。给我们带路纯粹是好玩,就当是自己旅游了。他还说自己曾在燕子沟勘察铅锌矿,募集了上百万元修建公路和开展前期工作,却因种种原因搁浅了,也算是风光过。对于他的失败,我们只有额手称庆,暗地高兴,难以想象开矿会对沟内的生态环境带来多大的损害。有限度、有保护的旅游开发,才是当地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之路。张光武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些道理他都懂,还动不动就冒出“我们只有一个地球”之类的宣传口号,举出生态失衡的事例,还表示曾多次以人民代表的身份对林场领导和当地群众进行教育。但愿他说的都是实话。张四哥还揭露了一些人内外勾结,配合日本、意大利等国某些不法商人私自捕捉珍惜蝴蝶的内幕,令人十分愤慨。
燕子沟原来是个林场,几年前封山育林,停止了砍伐,植被正在恢复过程中。林场公路一直延续到沟的尽头,只是很多地方被泥石流冲毁,加之多年没有修缮,已不能通车,张光武探矿的机器设备至今都还留在里面。不过,对于行走而言,这样的道路条件已算不错。随着海拔的升高,雪越来越厚,从三十多到五十多厘米。对于我们这些长期被冰雪遗忘的重庆人,能看到这玉树琼枝的景象的确让人兴奋,抵消了寒冷和雪光刺激带来的不快。枝头上的沙棘果被冰雪包裹,摘一颗放进嘴里,酸甜可口,冷透心底,让人大呼过瘾。冬日的燕子沟不寂寞。雪地上动物的脚印显示着勃勃生机。我们还先后遇到了来自泸州、成都、上海的游客,以及一对重庆的夫妇。
这一路上最难走的地方在南门关,向导们卸下了马背上的行李,要我们自己背过这一段。目送马儿在厚厚的积雪中艰难行走,让人想起韩愈著名的诗句--“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下山时在同一个地方,一匹马滑下山崖,向导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它拽上来,所幸没有受伤。
当晚的宿营地定在倒栽冲,海拔三千二百多米,几座五六千米的山峰把这里团团围住。这是一块沟中难得一见的几百平方米的平地,附近有清泉从石缝中渗出,取水很方便。向导们忙着用雪浸湿的木柴生火,我们则在一旁搭帐篷。双手暴露在寒风中,时间一久,变得僵硬,协调性和灵活性都急剧下降,就连脱雪套、卸冰爪、解鞋带这些平时看来很简单的动作,完成起来都很困难。简单的晚餐后大家都急于钻进帐篷休息。我们的帐篷里挤了四个人,所以虽然室外温度比前一天还低,睡在里面也不觉得冷。怪不得候鸟栖息时都挤作一团,为的是相互取暖。
世上最困难的事情之一,就是清晨强迫自己从温暖的睡袋里钻出来,把双脚塞进冰冷的鞋子里。太阳在云层里时隐时现,山峰也扯了雾帐遮羞,偶尔探出个头。鉴于天气情况和道路状况,征询了向导们的意见,最后大家一致同意放弃原定直抵沟谷尽头的计划,提前下撤。即便如此,我们也是这次春节期间进入燕子沟最深的团队。既没有触摸到冰川,我们携带的攀冰工具一点也没有派上用场。“蜀山之王”贡嘎山的尊容也不得而见,留下了无尽的遗憾。
下山的速度很快,只用了三个多小时。我们投宿在一户农家。晚上去逛了逛磨西镇的狂欢节。到处张灯结彩,满街都可以看到身着民族服装的人们和成群结队的游客,让人仿佛置身于某个大城市的商业街。可我知道,今夜的繁华不属于我,我只是途径的候鸟。候鸟只在熟悉的地方落脚。后来我惊讶地发现,在回程途中,我们找了同一个人租防滑链,在同一家饭馆吃饭,这一切只是巧合吗?
冬天不是游览燕子沟最好的季节。春日的繁花,秋天的红叶,还有未达成的心愿,使我许下了承诺:我还会像候鸟一样回到燕子沟。这是一个关于回归的承诺。只要还有候鸟,承诺的故事就会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