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一条小鱼忏悔 动物世界
那天，天气非常热，我从单位回到家里，就筋疲力尽地把自己扔在沙发上了--不经意间，我发现了茶几上鱼缸里的小鱼不对劲了--它翻着身，眼睛大大地睁着--我呼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它死了？
它真的死了。它在鱼缸里漂着，红红的肚皮在水里沉沉浮浮，一种恐惧的震撼让我无所适从，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它。我试着用漏网捞起它，它却弓着腰，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心里一紧，全身发冷，只觉透心的凉从四面八方向我汹涌而来，我一哆嗦，漏网从手里脱落，它又漂在水里了，在小小的鱼缸里定定地盯着我看--我却再也不敢看它了。
内疚、遗憾、恐惧……这些复杂的情感在这样一个炎热的夏日的午后折磨得我不知所措。我不敢杀生，但也绝对不是素食主义者，平日里也有买过活鱼让别人杀了为女儿烹吃的经历。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样一条顶多有两寸长的小小鱼儿的死却让我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以致于让我无法面对它。
这是一条最普通不过的小鱼，它显然不是名贵品种，生长环境也极为恶劣，它是我女儿在公园里玩的时候在一个充气塑料水池子里花了10元钱钓的。我不知道它产在哪里，是从大自然的江河湖泊里被人捞来的，还是像撒种子似地播种在养鱼池里的鱼苗。总之，它一诞生就成为人们手中的玩物和交易获利的物品。
这条小鱼就这样来到了我家，我们特地为它选了一个漂亮的鱼缸。它性情极为活泼，或者说脾气比较暴躁，刚来的时候，经常从鱼缸里纵身跃上来，在空中划一个非常漂亮的弧线，然后落下。有时候，不巧的话就会落在鱼缸外边给重重地摔一下，躺在地板上不动了，好几次我都以为摔死了，然而片刻后，它就在地板上努力地摇头摆尾，用力挣扎，眼睛紧紧地盯着你，有一种不甘屈服又无可奈何因而期待着你能帮助它一下的感觉。待我们把它放在水里的时候，它就极为欢喜，撒欢似地绕着小小的鱼缸一连游上好几圈。
不久后，它又不安分了，依旧这样跳来跳去。多数情况下，它把鱼缸里的水搅动得泛起水泡，远在卧室里都能听到客厅里水泡跳起落下的声响--它这么不安分，我疑心是孤单了点，就建议先生去鱼市买了两条小鱼回来。
两条小鱼买回来后，其中一条第二天就死了，剩下一条与它做伴。也许是因为有了伴，它不再往外跳。但是，它却开始追逐那条小鱼，经常是那条小鱼在前边飞快地游，它在后边飞快地追。由于光的折射作用，有时候，我躺在沙发上隔着玻璃缸的壁看过去，两团红光给拉得老长，急速地旋转着，看得让人惊心动魄……不久，两条鱼可能渐渐熟悉了，追逐的时候比过去少了，动作也不似刚来的时候那样狂野了。
但是，买来的那条鱼仍旧很谨慎，休息的时候不是沉在水底就是浮在水面，总之，与它保持着一定距离。而它依旧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在弹丸之地的鱼缸里像个国王似的，大摇大摆游来游去。它游泳的速度是那么矫健迅疾，有时候会把买来的那条小鱼吓一大跳———也许它是无心的，小小的鱼缸限制了它的自由，它或许应该生活在大江大海里。
两条鱼相安无事地生活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早上，我忽然发现买来的那条鱼死了。不知是什么原因，我疑心是它咬死了那条鱼。有了这样的猜测，心里便对它有了不满，如此霸道不是我所喜欢的。
我们不再买鱼苗了。鱼缸里只有它自己了。但是，它好像也变了样，并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张狂了。虽然它游泳的姿态还像以前那样矫健迅疾，但它常常会一动不动沉在水底，也许我们很难从一条鱼的眼睛里读出若有所失的感觉来，但我确实感觉到它的变化。它怎么了？它在后悔？它是不是在怀念那条小鱼？也许它的追逐并不是恶作剧，或许还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法呢！我不知道这两条小鱼之间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故事、产生了怎样的恩怨情仇，我也不明白此时的它为什么忽然有了这样的变化。
日子在一天天地流逝，它在我家的鱼缸里依旧生活着。它不曾再跃出水面，也很难再听到鱼缸里水花泛响了。它变成了一条安安静静的鱼，安静得以致于我经常忘掉了它的存在，等我想起来该给它换水的时候，才发现鱼缸里的水已经不多了，而且已经泛起了泡泡。
去年我生病期间，更忽略了它的存在。一天，它竟然肚皮朝上在水里沉浮了。父亲当时正住在我家，及时换了大盆清水给予抢救，它竟然大难不死，让我感到无比惊奇，不禁为它顽强的生命力而感慨。
父亲谆谆告诫我要经常换水，并且说换水时要把鱼捞起来放在另一个盆里，以防水流过急把鱼呛死，我倒也一直坚持着。这条小鱼已经在我家生活了一年有余。
这段时间，单位比较忙，先生出差在外地，家里也很忙，我整天疲于奔命，再加上天气炎热，以致于我又忽略了它的存在。就在前天，临上班送我女儿去幼儿园的时候，女儿还提醒我鱼缸里的水不多了。我当时走得急，想等到晚上再换，晚上又忘了。结果，它死了。
在超市里，看见杀鱼的师傅把活活的鱼死劲地往案子上撞，我心里虽然很不忍，但也仅限于把头转过去不看了事。但是，这条因窒息而死在我家鱼缸里长不过两寸的小鱼，却让我极为痛苦和恐惧。
我不知道它在漫长的缺氧环境下是怎样慢慢死去的，那肯定是个极痛苦的过程。我为它的死悲哀，这样一条原本可以在大海里自由遨游的生命就这样死在了我冠冕堂皇的疏忽里，我分明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它的愤怒：它要求于我的仅仅是一盆清水。而对我来讲，这盆清水我一分钟就可以给它，然而，我却没有及时给它。
我为自己的疏忽向这条小鱼忏悔，是我的疏忽剥夺了它的生命。对生命，对任何一个生命，哪怕它再卑微再低贱再微不足道，你或许不爱它你或许不能爱它，但你绝对无权剥夺它。因为，生是它的权力，任何微贱的生命都有它生存的权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