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自驾三万里—(2)津门怀古
第二篇 津门怀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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嫦鹅多半是被人蒙了，要不就是没找对地方。她的路感一向很糟，平时指的路，猪猪只要朝相反的方向开保准错不了，尽管她手中捧着地图。最厉害的一次她指挥着猪猪在山里开了三个小时，在第二次路过相同地标时她仍然坚持已经到了几百公里外，如果不是猪猪“冒死”违背了她的指令，她还准备指挥猪猪走第三圈！*@#￥%$&
小车在高速上以130公里的速度悠闲地跑着，路上的车很少，四条车道的路面很直很宽，没有一丝雪显得很干净，在雪水洗刷和浸润下，柏油路透出黝黑的光泽，BridgeStone*轮胎碾在上面发出沙沙轻声,铝合金的隔离带外面是白茫茫的田野，覆盖的积雪反射着耀眼的光丝，间或路过一两个小村庄，在逆光下发出淡淡的青蓝色的炊烟，平整的地头堆放一两个干草垛，垛上积着厚厚的雪，在阳光的温暖下发出淡淡的氤氲，如初蒸的馒头，积雪有些微化的田埂露出淡棕的颜色，一条条笔直的划出去……
阳光从七个窗子洒进车来，晒得猪猪暖烘烘、懒阳阳的歪在副手座上，“都怪你！”嫦鹅把着方向盘说，“说好了一早起来看日出的，结果你一觉睡到十点！你看现在都下午1点了！”她不说她也是那时候醒的。
“怎么能怪我呢？！”猪猪委屈得比窦娥还冤，“都是你这个‘常饿’，非要吃了饭才肯出发。” 嫦鹅一开车就紧张，一紧张饿得就快，所谓“牙好胃口就好，开车倍少还吃嘛嘛香”，只是不管吃多少巧克力、冰淇淋、奶油蛋糕……她90斤的身条却没有丝毫变化，让不少MM羡慕不已。这不，猪猪用一顿午餐作诱饵，还保证天津以后烂路、夜路全包，死说活说她才答应开150公里。
开过天津，很快到了塘沽，高速公路到了尽头。从收费站出来两边是现代化的塘沽新城，前行十几公里右转上了滨海公路，不远处是高大的斜拉钢索大桥——海河大桥。“10块”收费的美眉操着天津普通话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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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大沽口炮台在什么地方呀？”猪猪最喜欢向美眉问路。
“非常近，前面200米左转就是了。” 还是“十八街大麻花”味道的天津普通话。
车子缓缓地停在了并不算大、却空无一车的停车场边上，一个石牌坊和一个雷达站矗立在一条小径的两边，从右首的石牌坊进去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沽口炮台”，而左首的雷达站里静悄悄的，它那威力巨大的“炮”不知藏在哪里。
石牌坊边是一个小旧的售票处，“您好，有学生票是吧！”嫦鹅一眼看见门口的小纸板上有“半价学生票”的字样，高兴地把冒充了N年学生的学生证递了进去。
“不行，小学生才能享受学生票！” 学生证又被递了回来，嫦鹅差点没晕倒在台阶上，第一次听说只有小学生才是学生，想想自己再怎么也冒充不了小学生，只好不情愿的把20块钱递了进去：“2张。”
漫步走在大沽炮台里，一个长长的青砖坡道的顶端是座圆形的大土台，土台有十来米高，四周是黄土垛口，四五门锈迹斑斑的光膛小炮支在垛口上，一架老式德国克虏伯大炮立在中间，炮台背阳处还有些许未融的积雪，数丛落光叶子的灌木散在四处。或是平日里游人太少的缘故，炮台下，一些杂草从打扫得十分干净的花砖地里冒了出来，十来门新出土的旧炮、一块碑、两门四五十年代的线膛小钢炮和一架老式米格飞机稀疏地环绕在炮台四周。
站在炮台的垛口望出去，四周是娑娑舞动的苇花和映出淡蓝色天空的滩田，海在很远的地方，几乎看不到，只有海河口两岸漂亮的天津新港和举向天空、色彩斑斓的集装箱吊臂，一座高高耸立、宏伟壮观、据说是亚洲第一的单塔斜拉海河大桥，像个卫士般面向大海，张开双臂横跨在大沽口上。是尽管才下午二点多，但北方冬日里的阳光已经很无力地透出金黄的颜色，斜斜地打在黄土炮台上，缎旗、锈炮、苇花、黄草、土台在斜阳中露出一股沧桑和凄凉。
这里远不如在猪猪脑海里假想，想像中那高高的、惊涛拍岸的礁石上，有座巨大的钢炮碉堡，四周应是用宽大木板围成的大寨，辕门上的金字边是一排三角形的黄龙旗……而眼前这相比之下，鸦片战争前后曾是大沽口制高点的“威”、“镇”、“海”、“门”、“高”五座炮台，如今仅存这座“威”字南炮台，如同一位阅尽大沽口历史沧桑的老人，凝视着面前那平静的大海，默默地沉思，只有黄色的炮旗还在冬风中猎猎作响，似乎述说着……
“朕不准！” 大清嘉庆皇帝端座在些紫禁城太和殿上，要求扩大中英贸易的请求被驳回了，因不遵跪叩谒见礼仪的英国使臣珂美士德，也被降旨驱逐。鉴于英船出入无所顾忌，嘉庆帝谕令大沽口“新建天津水师营炮台、衙署等工具……依限完竣”。炮台为砖筑圆形，南北各一有座。这一年是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8月）。
时光很快流过了20多年，正当林则徐在虎门立志硝烟的时候，大沽海口出现了几个黑点，随着黑点越来越近，岸上的清兵发现它们不是普通的船只，而是挂着米字旗的英国战舰，旗舰“威里士厘号”舰桥上站着的便是臭名招著的懿律(George Elliot)与义律(Charles Elliot)，这一天是1840年8月7日。早在三前年的一次报告中，当时的英国驻广州商务监督义律向巴麦尊提出“必须使用武力，我可以乐观的说，如果派一支舰队开往白河口，一定能让中国的皇帝屈服于军事压力而作出让步。”所以当1840年林则徐在广州禁烟时，英国军舰很快作好了战争的准备，目标不但锁定广州，同时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天津。以“威里士厘号”战列舰为首的八艘英舰逼近大沽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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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拿破仑战争时期皇家海军的战舰分级标准，只有74门炮以上的战舰才有资格进入海军战列，作为主力舰使用。因此，入门级的74炮战列舰“威里士厘号”并不是非常强大的战舰，但对于长期隔绝于世的道光皇帝与驻津大臣琦善来说，英军的炮舰简直就是不可抵御的。琦善在呈送给道光皇帝的奏折中说“英国军舰非常厉害，船坚炮多体形巨大，战舰分成三层，每层都配备有一百多门火炮”。经琦善这样一形容，本来还有点底气的道光皇帝也没了主意。
而令人不可思义的是：重城天津毫无防卫！作为一个防御着京师的军事要塞天津，在1840年8月道光皇帝接到林则徐上报：“英军可能北上天津”时，整个天津城只有800余名士兵和200余名海防兵，晓是如此，还仅有600名可用！而明朝抗倭时兵力就曾达到过2万余人。更要命的是，天津竟然没有一艘水师军舰！
追忆这段历史是剌痛而又无奈的，每游一地如再次温习历史。在这里，感受到的不仅是受到屈辱而无力还击，而且还为重温民族的衰败过程而痛心。当时，琦善卑躬屈膝地把勘察水道的英国侦察兵请上岸来，好吃好酒、鸡鸭鱼肉地招待，当英国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要付钱时，愚蠢的琦善却言称是“礼仪之邦、好客之国”分文不取。而英军安设进入海河水道的浮标和勘察的地形资料，为后来武力进攻天津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其时，英军在大沽口武装进攻已经就绪，只是由于季节变化、英军内部的疾病和清朝的妥协才使战争没能爆发。
这次英国军舰初次来津就是近代史上有名的“白河投书”。封锁了白河(即海河)河口近40天，结果是清朝下旨查办林则徐和一次全方位的军事侦察，自此，海河与渤海的航道情况尽数被英军掌握。大沽口被偷袭没有让自大的清朝皇帝觉醒，10年后，香港总督文翰因违约进广州城受阻，竟让他的通事（翻译）麦华佗仅带着一百余士兵就乘船闯入了大沽口。道光皇帝终于座不住了，召重臣共商防御之策。
“臣认为守天津可放弃大沽，诱敌深入三岔口以北内河聚而歼之。”曾任漕运总督的周天爵跪在殿前，额角渗出汗水接着说:“可诱使敌船进入北运河击之。这里河窄水浅，两岸可坚筑长堤，堤上加土牛，名为护河实作炮台。河上横截木筏，留一水口可以关闭，所谓‘诱其进路，阻其归路’，然后两岸枪炮齐施，我可击敌，敌不可击我，得胜十有一二。与此同时，河上用火船顺流而下，焚烧敌船，得胜十有六七。如敌人弃舟登岸，我可用车阵阻挡，让调自关外的打猎好手开枪射击。水陆同时受挫，得胜十有八九了。”
“臣以为万万不可！放弃海口，诱敌深入内河歼灭，在其他省份偏僻海口或者可以，但对天津海口则不行！敌以大船为巢穴，而大船不能进入海口拦江沙，其重兵不敢离开大船。能进来的只是坐人少的小舢板，攻击它损失不大。如果放弃海口，敌船乘虚占据，这时诱其进入不肯，驱赶出去不能，相持久了，京城人心震惊，于大局不利。” 直隶总督讷尔经额上表激烈反对。为此事道光帝派僧格林沁、赛尚阿、巴清德等人专程来大沽海口实地考察，不久，道光帝谕旨军机处表态，肯定讷尔经额严防海口，使敌不敢来，来不能入为上策。
1858年，英、法在美、俄支持下悍然进攻大沽炮台，清军英勇抵抗，然而清军岸炮“都是装在不能移动的木架上的”，不能自由移动，难以进行有效攻击。而且大炮位置都是预定敌舰涨潮时航进安设的，没有料到英法联军使用浅水蒸汽炮艇在低潮时发起攻击。联军的“羚羊”号在退潮时不慎搁浅了，很糟糕地置身在交战双方之间。很多英国军官都走过来目睹这场战斗，人们很奇怪地看到当炮弹飞过时，“羚羊”号是如何躲避的：很多炮弹从空中朝着他们打来，总有人在高喊：“他们在朝着我们开火！”但是很快这种担心就烟消云散了，因为他们看到炮弹每隔5分钟或10分钟才有规则地打过来，显然都是出自一尊大炮，在越过他们头上后就都落到后面几百码的水中去了。后来才知道，大炮都是固定在不能移动的木架上的。“考虑到他们的大炮很可怜，中国人的确打得不错。”激战3小时，击沉敌舢板4只，毙敌近百名，法炮艇“霰弹”号遭到重创，艇长被打死。但仗还没打完，直隶总督谭廷襄、直隶布政使钱忻就带头逃跑了，最后，中国兵营归于沉默，消失在一片耀眼的烟雾中。在被炮弹打掉或被火焰吞没前，“有些旗帜还在继续飘扬”英军不得不承认“中国人进行了英勇的保卫战。”大沽口炮台失陷。联军首次侵入天津，迫签《天津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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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英天津条约》和《中法天津条约》签订后，咸丰帝谕令清军悍将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修复炮台、统筹防务。他将原大沽5座炮台改用三合土加高修筑，后分别以“威”、“镇”、“海”、“门”、“高”命名，并圈建围墙，增修北岸石头缝炮台，用铁戗、铁链封锁河口。共设大炮60门，由4000名清军驻守，并在天津以南15公里处的双港修筑13座小炮台，驻兵把守。英、法政府不满足于《天津条约》的条款，准备利用进京换约之机，再燃战火。是年6月下旬，英法联军舰队及两国公使先后到达大沽口外，要求从大沽口溯白河而上，武装进京换约。新任直隶总督恒福奉命照会英、法公使，约其由北塘登岸，遭到拒绝。25日晨，联军舰队司令贺布少将亲率13艘舰艇闯入海口，拆除障碍物，并炮击南北两岸炮台，守军发炮还击。15时，海口第一道障碍物被清除，联军舰队即向横锁海口的铁链进逼，并发炮猛轰两岸炮台，守军以猛烈炮火还击。联军旗舰“鸽鸟”号中弹，多人毙命，贺布亦受伤，改乘“鸬鹚”号继续指挥战斗。至16时，联军舰艇几乎全部被击伤，有的被击沉，“鸻鸟”号亦被击毁，仅一人跳水逃脱。17时，联军陆战队千余人分乘20余只小艇，由美国军舰协助拖带，从南岸强行登陆。僧格林沁急调精兵前往阻击，北岸炮台亦发炮支援。联军死伤惨重，被迫于午夜退回舰艇，狼狈撤出海口。此次作战，僧格林沁指挥有方，使联军13艘参战舰艇有6艘丧失战斗力，4艘被击毁击沉，参战官兵1200余人死伤过半。而清军仅32人伤亡，炮台轻度受损。这是第二次鸦片战争中清军取得的最大一次胜利，也是大沽口炮台维一的一次辉煌。
在展品陈列室里，有道光皇帝写给僧格林沁的手谕，大致意思为：忽闻夷船集结海上，由你亲守海门要塞，朕很放心，又不能安心呐……云云。相比之下，僧格林沁奏折就显得不那么讲究，字威武狂放，修辞也没那么体面，仅仅以“微臣跪奏……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旁边有同时代的另一位大臣的奏章做为参照，不但自称奴才，还把奴才两个小字写在行外，字体至少要小两号，大意可能是：奴才很藐小，而且不入行……恭敬得一塌糊涂。
后来的几次大沽口战斗便十分惨烈，1860年7月，英法出动舰船200余艘，兵力20000余人集结大沽海面。8月1日乘虚登陆北塘，清军骑兵迎战失败。英法联军从后路包抄北炮台，守军进行一场惨烈战斗后失守。直隶总督恒福不战交出南炮台，英法联军再次入侵天津，进占北京，更苛刻的《北京条约》签订，天津被迫开埠。大沽炮台被英、法分别占领达5年之久。1870年，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再次大规模修整大沽炮台：配备洋枪洋炮，布设水雷、旱雷。派舰队巡防海口。可是由于清政府的腐败无能，1900年6月当八国联军攻打大沽炮台时，又很快失陷。根据1901年屈辱的《辛丑条约》，大沽炮台被强行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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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猪和嫦鹅在展品陈列室发现了一幅外交照会，是俗称“鬼子六”的恭亲王在开战前写给英国人的，上书“……我官军在大沽炮台驻扎，现并无撤退之意，如有敌人敢有入海口上河之举，我军必能妥为抵御！！！”如果不知后事结果如何，仅是看这张外交照会还是豪气十足的，但旁边的陈列柜中赫然摆着三样事物：烟枪、砍刀和官银！昭示着结果的必然：烟枪，换来了面对战争的只有病夫；砍刀，换来了抵挡炮弹的只有血肉之躯；官银，换来了懦弱的官僚在面对强敌时，想到的只有议和、赔款！清政府仅在鸦片战争中就向英法赔款4300万两白银，是一笔多么巨大的数目。于此不禁想到，新任国家总理温家宝在十届全国人大当选后的记者见会上，曾说了当时林则徐写的一句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走出大沽炮台已是残阳西下，尽管只有下午四点，但北方冬日的阳光已十分吝啬，不愿再留下更多温暖，湛蓝的天上仅有几朵小云，仿佛也怕冷似地、悄悄地戴上了粉色蕾丝花边的小帽。开着车沿着海漫无目地的走着，深秋的渤海湾显露出如反转片般迷人色彩，退潮的滩地上是一丛丛桔黄色的草，在蓝色大海的背景中随意地摇曳着，一条大堤深入海中很远，远到填海的沙石船都传不回一点声音，几只沙欧在岸边自由地飞翔着，不时地降在海面上，从水中叼起点什么。
猪猪和老婆嫦鹅十分陶醉地开着车向歧口方向沿海南行，空调吹着暖风，丝毫感觉不到窗外的寒冷。车子不时地停下，端着相机和脚架跑出去……跑回来时鼻子上带着两行“清流”，猪猪哆嗦着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写着一脸的满足：“值了！”行不多久又端着相机和脚架跑了出去。
行着行着，残阳如血般在天空弥散开来，一块避风的内湾里聚集着几百只海欧，依偎着浮在一起，几只贪吃的小家伙在岸边徘徊着、低着头寻找着，全然不顾端着“大炮”的猪猪，茂盛的苇子左一丛右一丛地堆在那里，粼粼碧波被残阳染成了不可思议的金红，一只欧站在那里，挺直地观赏着夕阳，远处上百只海欧突然飞了起来，似乎是被什么惊吓到，一大群在天空盘旋着……很快，迷人的血红很不情愿地被落日拽进了水中，天空中被幽雅的深蓝代替了。
“看！快看！！” 嫦鹅惊喜地大声叫着。被落日迷醉的两人不经意一回头，突然发现一轮明月正从海水的波光中升起，“月出皎兮”《诗·陈风·月出》的描述似乎也不能尽显它的清澈和明亮，海水中的月光是一片乳白，在波浪中拉出细细的丝光。海岸边静静的，轻柔的海浪抚摸着滩边的卵石，欧鸟也在头顶不时叫几声，两个人吹着海风偎依在一起，停在岸边的车里响起一首贝多芬的钢琴小夜曲——《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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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目录：
《沿海自驾三万里(连载)——序》
《沿海自驾三万里—(1)秋雪留人》
《沿海自驾三万里—(3)泉城涌碧》
《沿海自驾三万里—(4)夜探黄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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