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说红楼:宝玉与薛蟠-欲相同,但文采不同
、“御香”、“琥珀杯”、“金凤”……还有园中院中景致,包括“隔巷蛙声”、“荷露”、“柳风”、“绛云轩”、“石纹”“鹤”与“莺”等,已经捉襟见肘,互相靠拢,而且与此后的诗作靠色了。
怪事,居然有人说什么读了“红”上的诗,觉得比唐诗还好。文学文学,果然是胡说不上税的好话题。
自然,“红”里的诗不是一般的诗,而是一部大小说里的诗,它有特点,就是与小说的人物、情景、氛围、阶段、进展贴得很紧,对小说故事的推进起了点染作用、描画作用、丰富作用。有没有这些人物诗,颇有关于《红楼梦》的描写性、文学性、艺术性。它毕竟与全靠巧合悬念误会结构戏剧性故事的小说有很大不同。
这还与中国文学的重诗文轻小说的传统有关,古人大概是把诗文放在“严肃文学”,而把诗文小说放入“通俗文学”的范畴里。曹雪芹当然是能诗的,他不厌其烦地在“红”中写诗,有为自己正名的较劲动机。
如果只讲生理欲望,宝玉表现出来的与薛蟠并无什么不同,但宝玉与薛兄的文采大不一样,这些文文雅雅的诗,使公子女奴这种充满阶级划分的丑恶内容的生活经验似乎变得润滑干净而且诗意盎然了。这是诗的力量,诗的美丽,也是诗的罪孽,诗的自欺欺人。
果然,宝玉心满意足地写了这些诗而且被传抄并在一定的圈子里流行以后,宝玉又不自在起来了,他的青春期心理反应开始了: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只是闷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