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千年帝王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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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勇
继曹操墓之后，5月中旬，洛阳曹休墓也高调出土。随后，洛阳市文物二队的考古工作人员称，在曹休墓的不远处，发现两处东汉帝陵陵园遗址和两处大型墓园遗址。当地媒体披露，这是东汉顺帝、冲帝的陵墓。
但不久，就有坏消息传来，因连霍高速公路扩建，洛阳邙山陵墓群里的两座帝王陵墓将被回填。同时，有消息引述洛阳市文物二队队长史家珍说法称是否发现东汉顺帝、冲帝的帝陵还要进一步证实。随后，又有媒体曝出中铁十一局一公司在高速公路扩建施工中违规取土，对邙山陵墓群破坏严重。
5月25日，洛阳市文物二队在网络论坛发布消息，称回填是属于临时性的措施，修路要给文物保护“让路”。
5月27日，洛阳市文物局局长郭引强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称，由于证据还不充分，还无法下定论这是谁的帝陵，但可以肯定两座帝王陵墓不会回填，将以保护和展示为主，目前正与公路部门在进一步协商。面对闻风而来的媒体，文物局显得谨慎而又低调。
穿越陵墓的公路
5月25日，李京生来到工地报到。自连霍高速公路郑洛段扩建工程开始施工起，他就给工地干活，一天30元，还管顿饭。
李京生是孟津县送庄乡卅里铺村的村民，高速公路征地拆迁时，他强烈反对，最后施工方还是强行征了他的地，并给了一笔不菲的赔偿金。“听说有13万元，可最后到手就26000元，其他的也不知道去哪了。”
连霍高速公路始建于1992年，起始于江苏连云港，终点为新疆的霍尔果斯，是国家规划的“五纵七横”国道主干线系统中最重要的一横。1995年底，郑州到洛阳段建成通车，其中穿越邙山陵墓群的长达52公里。
河南省交通厅厅长安惠元曾公开表示，今后可以在3小时内从郑州驾车到河南省任何一个省辖市，将形成河南省会郑州为中心的3小时经济圈。连霍高速的建设正是河南“10年打造河南3小时经济圈”的重要组成部分。
分析人士指出，3小时交通圈的背后，是强烈的经济诉求。2003年7月，河南省委、省政府提出了“中原城市群”的战略构想。2009年1月，河南省十一届人大二次会议确定了中原城市群“一极两圈三层”的框架。郑州首度提出“通道经济”概念，启动交通枢纽工程跨越式发展新三年行动计划，要在交通上打造成 “东方芝加哥”，成为“世界枢纽之城”。
连霍高速郑州至洛阳段改扩建即是这一行动计划中36项交通重点工程项目之一。这一项目自2008年11月正式动工。河南省交通厅官员称，建成后，高速公路日通行能力将比目前提高2到3倍，可满足未来20年内运输发展的要求。
一份“连霍高速穿越邙山陵墓群国家文物保护单位”的图表显示，连霍高速横穿邙山陵墓群的东汉陵区文物保护区，已经探明的遗址密密麻麻遍布在高速两边。
“一个铲子下去，有可能都是宝贝，但就是谁也不知道脚下躺着的是谁。”老叶一边开车，一边说道。老叶是打小在邙山上长大的洛阳人，对于邙山，他印象最深的是“墓多”。
“早期的时候一到夜里山上都是灯，全是盗墓的，地上到处都是洞。”老叶说，前段时间政府称挖出曹休墓，里面肯定没啥宝贝了。因为从上世纪90年代起，邙山已经没有人来了，都是空墓了。
保护还是破坏
老叶嘴里的邙山位于洛阳北郊，背依滔滔黄河，俯瞰千年帝都，面对着风光秀丽的伊阙(龙门)，自古即是帝王将相选择冥安之所的风水宝地。
这里汇集着各个时期、各种类型的古代墓葬数十万个，埋葬了东周、东汉、曹魏、西晋、北魏、后唐6个朝代的24位帝王，加上皇亲国戚、文臣武将的陪葬墓，已经调查出的墓葬有960多座，称为“洛阳邙山陵墓群”。
“洛阳邙山陵墓群”占地面积750余平方公里，区域东西长约50公里，南北宽约20公里。
然而，邙山陵墓群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一份公开的资料显示，上个世纪60年代以来，居民点的不断扩张和“农业学大寨”的震天口号，加上工业生产，曾经耸立千年的巨大墓冢，大部分被挖毁荡平，如今只剩下336座了。
国家文物局[2009]1086号文《关于连霍高速公路郑洛段改扩建项目朱家仓互通至洛阳服务区涉及邙山陵墓群工程方案的批复》中，提到7点批复意见。
河南省文物局文物保护处处长司治平说，经过邙山陵墓群的这段公路采取何种方式如何修建的决策权在文物局。高速公路建设方负责提交方案，但如果文物部门认为不妥，建设方必须依据文物部门所提要求修改，方案不通过不能上工。
5月27日，大部分陵园已经被回填，回填的白沙和黄土高堆在遗址坑两边。工人们还在挥舞铁锨铺撒细沙。
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教授、博士生导师陈淳表示，文物保护和城市发展冲突非常大，比例和数据没法统计。回填就是一种破坏。挖过了，不可能再保护。原貌保存越好，文物的价值越大，丹麦修路都是绕开文物的，有些国家就特别重视这个。
“车天天在上面压，肯定会有破坏。”陈淳表示，中国文物保护的决策者不在文物部门，而是经济实体单位和建筑单位，中国文物部门是没有话语权的，文物部门的人只能做抢救工作，但抢救也是破坏。
河南省文物部门不认为“回填”是对帝王陵的破坏。司治平说，这是基于保护的目的。“因为雨季就到了，遗址一经风吹雨打，会遭到严重破坏。”
河南省优化经济发展环境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处长王良升表示，此次考古所需经费由建设单位承担，工程双方配合愉快，省里没有接到任何反映。王良升认为，实际上它回填了，将来以后高速公路即使建了，也不耽误考古问题。
消失的陵墓群
按照洛阳市第三期整体规划，全乡22个行政村均被列入征迁范围内，整个城市将向北邙山地区延伸。“洛阳工业园区一部分已经进入邙山陵墓群，有十座墓冢在其中，我们只能以墓冢为中心，划定600m×600m的范围定点保护。”洛阳市文物局一名官员透露。
洛阳市文物二队研究室主任严辉说，由于自然原因加上人为破坏，邙山陵墓群的墓冢正在不断消失。从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仅朱家仓村一村，原有的100多个墓冢速减至10多个。
有学者认为，城市发展在不断蚕食邙山陵墓群，或许有一天，邙山陵墓群会消失。“建立国家级森林公园是最好的保护办法。”
在洛阳向南、孟津向北，都准备在邙山陵墓群内开建工业园区，其中洛阳西工区的洪山工业园已经用去了10亩左右的地，根据洛阳市第三期城市规划，邙山陵墓群还会有更多的地方列入工业园区，“洛阳在变通，建些小工业园区慢慢往里边入侵”，这位学者担心，未来的邙山陵墓群会在这种夹击之下被逐渐蚕食。
为了加速城市的发展，洛阳多年来把自己定位于工业立市，以“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为主，殊不知造成了洛阳多大的伤痛。
陈淳认为，洛阳的文化资源还跟西安不一样，西安信手拈来就能给外人看，洛阳不一样，它得做，做10年20年效果才能出来。但是一届市政府的领导任期才几年，只能找工程项目，业绩才能迅速出来。
洛阳师范学院教授、文艺评论家叶鹏说，洛阳的主政者依然没有看清楚，洛阳有那么丰富的文化底蕴，应该以文化搭台、文化为主、经济为辅。如果能够搞好，不会比龙门石窟差。“推崇发展经济在社会生活当中的中心地位，不能把城市的文化资源奴隶化，甚至为了暂时的经济利益损害城市的文化资源。”
河南省文物局文物安全保卫处长王爱英说，由于文物部门没有多大的话语权，出现问题的时候他们也很无力。“毕竟，经济建设摆在首位是目前中国普遍的国情，有许多事情要解决，比文物更重要。”
如今，保护曹休的雨棚已经搭成，连霍高速和二广高速交叉形成的一个十字架，将邙山陵墓群裂成了四块。310国道从这里穿插而过，沿线地区，一个个巨大的土坑让这个国家级文物保护区千疮百孔。
现在孟津县的新县城规划也正在慢慢伸入邙山陵墓群。
对此，洛阳市文物局局长郭引强说，“我们绝对不会允许县里这么做的”。他表示，新规划中确实有个大三角进入到邙山文物保护区范围内，但孟津县已在修改方案。如果不修改，国家文物局是不会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