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移的古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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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陈益 著
出 版 社： 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10-3-1字数： 241000版次： 1页数： 333印刷时间： 2010-3-1开本： 16开印次： 1纸张： 胶版纸I S B N ： 9787208091696包装： 平装
野雉湖畔的湖荡镇，拥有李宅、朱宅、尚书第、西栅老街等众多历史文化遗址。在开发旅游的过程中，从领导干部、教师、居民乃至鱼贩，都经历着深刻的观念转换。作为一个传统的观光旅游区，是否应该投入巨资，引进项目，迅速提升为综合型、多元态、国际化的“度假区”？各种思想发生了形式不同的冲撞。面对事业、政绩和金钱的考验，亲情、友情、爱情又将作如何选择？
有着漫漫千年历史的古镇，湖荡围绕，看似恒久地保持常态，事实上它是漂移的。在汹涌而纷繁的时代潮流中，它不由自主地漂移。吴秋成所经历的曲折与磨砺、迷惘与顿悟、起伏与得失，并不仅仅属于他自己。
这是作者继《天吃相》、《收拾起》后的第三部长篇小说，文字灵动、清丽、细腻，具有鲜明的地域文化特征。
陈益，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苏州市作家协会散文分会副会长。已著有散文集《我的先祖是蚩尤》、《十八双鞋》、《欲望漫思录》、《水巷里的浮雕》、《如花似玉的江南》、《寻梦六百年》、《周庄》等三十余种，作品曾多次在国内各类文学评奖中获奖，并在海外出版、译介。《天吃相》是作者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白鱼阵
宁静之乡
钱与酒
河泛
野雉湖
你想要什么
风波骤起
娪孃
人言似刀
客从何处来
知心难得
班子
黑榔头
波诡浪谲
恼人的博物馆
典雅人生
活法
所有的结局都是开始
白鱼阵
是一个离今天很遥远的夜晚，当一条普通的柏木船在夜晚的港汊里灵巧地拐个弯，滑进湖荡镇南侧的野雉湖，关于那个夜晚的故事，便有了扑朔迷离的开端。
一股潮润的风带着哨音，蓦然从湖湾里吹来，让人不由打个寒噤，眼前却顿时开阔了。虽说是夜间，月色微弱，但湖面上无遮无拦，又泛起幽幽的波光，仍然能看得很远。春天总是野雉湖最美妙的季节，对于靠湖吃湖的人尤其如此。
船上是一对夫妇。男人的年纪不轻了，精瘦、稳健。他点燃船头的一盏风灯，将船儿泊在了湖中，熟练地布下丝网，然后盘膝坐在船头上，静静等候。用丝网捕鱼其实并不难，那些在野雉湖里窜来窜去的鱼儿喜光，看见哪儿有光亮，就会朝那儿游。游得畅快了，被网丝缠绕住都不知道，一挣扎，网杆就动了。这就给了捉鱼人信息，让他手到擒来。
今天却有些异样。抽掉了三支烟，还没有一条鱼儿碰网。他不耐烦了，直起身子，深深地打了个哈欠。就在这时，脚下的小船突然涌动起来。远处的波浪仿佛受到什么骚扰，起伏不停，发出噼噼啪啪的喧哗。
他不由一怔。
躺在舱里的女人叽叽咕咕说了两句梦话，翻个身，又睡着了。她有些发烧，脸色潮红，头脑晕晕乎乎，却说在家里睡不着，非要陪男人出湖捕菜花塘鳢鱼。进了湖，她倒是睡得很香。女人是细心的，唯恐他一个人忙不过来。黑色带斑点的塘鳢鱼，圆溜溜的头，在菜花金黄时节最鲜美，很卖得起价钱，这个季节抢一夜，胜过平时忙十天。可平时每一季也有每一季的忙，忙得去年三伏里竞忘了将柏木船拖到岸上修修。柏木、麻丝、油灰、桐油，女人都准备好了，丢在小屋里，偏偏毫无理由地忘记了。他心里隐隐地懊悔。
远处，噼噼啪啪的声音仍在响着。
他倾听片刻，神经顿时绷紧了，一股热血悄然冲向脑门。
湖上的哪种声音他不熟悉？然而讲不出这噼噼啪啪是什么声音。他发觉自己过于敏感，连忙收起网，略一踌躇，将小船朝着发出喧哗的地方摇去。不知道怎么，心头浮起一丝不祥之兆，呼吸就有些急促。
咳，不管是什么，随它去吧。
然而好奇心又驱使他要到那儿看看，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噼噼啪啪的声音愈来愈清晰。
湖上没有大风，显然不是涛声。他使劲用鼻子嗅了嗅。嗯，风里裹挟着浓浓的水腥味和鱼腥味，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黑影在跳动。那是什么？是水妖，是湖神，是鱼仙，还是别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无法回答自己的疑问。两只手却仍然掌着橹把，下意识地往前摇。弄不明白的事情越要弄明白。抬头看去，云絮像贴在了天上，纹丝不动，下弦月缓缓地钻出来，洒出朦胧而微弱的光亮。天气不错，不该冒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呀！
“嗳，起来，醒醒！起来！”
他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大声把妻子喊醒。醒着总归比睡着好。他不相信女人上屋屋要漏、女人上船船要翻的说法，所以女人想跟他上船，从来都不反对。
“怎么，捉到多少鱼了？”
悠然的声音从舱里传来。女人这一觉睡得很舒服，看来热度退了，精神也好多了。可是一句话没有说完，船身一阵摇晃，她顿时感觉到了什么。连忙把头探出舱沿，四处张望。夜色里，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莫非是什么东西的溅水声？
她慌了：“是有人落水了，还是……？”
男人不作声。闷着头，机械地将船往前摇去。他不想回头，任随那异样的声音诱惑。捉鱼人不怕水鬼，水鬼来讨命，你想逃也休想逃掉。仔细听听那声音，并不像有人落水。落水的人肯定会拼命呼喊的，呼喊不出，也就不可能扑腾了。
船，像是一支钝钝的箭，缓缓地穿越波浪。忽然，一条黑影“飕”地射了过来，像一根粗大的萝卜，击打在男人的胸前。他猝不及防，脚一软，竟摔倒在了船板上。也许是慌乱，好容易才爬起。摸摸胸口，有些潮湿，却好像不痛，没有受什么伤。随即，又一条黑影窜起，在空中晃了晃，沉重地落在船舱里。女人吓得叫出声来：
“妈呀！……”
那东西咚地蹦起来，往她怀里钻。她赶紧推出手，无意中发现那东西湿淋淋、滑腻腻，而且带着一股腥味——啊，是一条鱼！
“是鱼，是鱼！”
几乎在同时，男人也惊叫起来。
鱼，无数条鲜灵活跳的鱼，像发了疯似的，从湖里蹦到船上，又弹跳到湖里。人声不能惊扰它们，反而使它们蹦跳得更加起劲，甚至傻乎乎地往人的身上撞。
女人忘记了恐惧，兴奋地喊叫：
“鱼，送上门来的鱼，还不快捉呀！”
男人不等她叫喊，早已动手。此刻来不及拿任何工具，他用双手抓，用两脚踩，不顾一切地向前扑。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满世界都是鱼。鱼儿失去了理智，人也失去了理智。手里捉住一条，脚板踩住一条，谁知又有鱼儿莽撞地蹦到了他的腰间。脚下一滑，他仰面摔倒了，后背偏偏又压住了一条鱼！
“娘的，看你往哪儿跑！”
“唁，这里！……”
“快往舱里丢！……”
“嗬，好大的白条呀，起码有七八斤！”
“少哕唆，快捉！……”
夫妻两人的精神高度亢奋。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多的鱼自投罗网。转眼间，舱底里就铺了一层，白花花的，噼啪乱跳。这哪儿是鱼，是天上落下来的金银财宝啊！
趁着喘息的时候看一眼，全是白丝鱼，又白又大的白丝鱼。别的鱼一条都没有。男人顿时醒悟了——他们遇到了“白鱼阵”。野雉湖十几年一遇的“白鱼阵”，他们无意中碰上了。
男人的脑子里倏然掠过一道闪电。
很小的时候他就听到过，野雉湖里有“白鱼阵”。那是菜花盛开的季节，略有些闷热的夜晚，无数条白丝鱼聚集在一起打雄交尾，来往穿梭，躁动不安。假如受到什么惊扰，立即会发疯似的蹦跳，激起的波涛几乎能将渔船掀翻。能见到白鱼阵是福气，也是灾祸，就看你良心平不平，是不是很贪婪。野雉湖畔的人都懂得这个道理。满载而归的不少，而船毁网破的也屡见不鲜。
他猛地喊道：“不能捉！回去，回去！”
“什么，回去？有鱼不捉，你发痴了？”
“这是白鱼阵，你懂不懂！这么多的白丝鱼你惹得起吗？要向你讨命的啊……”
“你说什么，捉鱼的人惹不起它们？”
男人知道，在这种时候跟她多讲没有用，也顾不上。他只管操起橹把，咬咬牙，粗鲁地掉转船头。再多的白丝鱼在湖里蹦跳，看都不想看。
已经晚了。
失修的柏木船本来就有缝隙，此刻经不起风颠浪涌、人蹦鱼跳，舱里又压了沉甸甸的白鱼，很快就渗水了。他只顾拼命摇船，没有任何感觉，摇出一段路，发现舱里已经进水，船身渐渐向下沉去……
男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往前摇。
一钩月亮悄然钻出云层的包围，给湖面洒下莹洁的辉芒。简直像变魔术一般，刚才铺天盖地满世界都是的白丝鱼，顷刻之间便在湖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白鱼阵”退去后，野雉湖泛起宁静的波光。
疯狂的一幕不复存在，仿佛做了一个春梦。
然而，渔船分明在渐渐往下沉……P1-4
……
书摘与插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