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登珠峰的经历——高铭和

王朝旅游·作者佚名  2009-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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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5月10日,珠穆朗玛峰上发生了一次罕见的山难,这是珠峰历来最大的一次暴风雪。在这场暴风雪中,各国登山队受困于海拔8000米以上的共有9人,最后只有一人生还。他就是“台湾珠峰远征队”的高铭和。在珠峰毫无遮蔽的冰壁上,高铭和度过了攸关生死、人生最漫长的一夜。获救时,他的手、脚和鼻子被严重冻伤,最后不得不将它们全部切除。为了一日登珠峰的梦想,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黑夜出发

再过几十分钟就要向珠峰顶峰攀登了,我掀开帐篷,走到外面去,一阵刺骨的冰冷感觉马上传遍全身,温度真够低!不过酷寒对我有一个好处:头脑变得非常清晰。

我抬头望去,“啊”的一声不禁脱口而出,由南坳通往珠峰的冰坡上,有十几盏头灯所构成的光点正在缓缓蠕动,宛如一条大蜈蚣,在黑夜里蔚为壮观。原来新西兰队和美国队已经出发了。

这时,丹增开始帮我穿冰爪。在这种高度以及低温之下,夏尔巴人的动作还是比一般人灵活得多。

丹增又帮我在背包里放了一瓶新的氧气,明玛帮我把面罩戴上。一切打点妥当后,明玛便拿起无线电,用夏尔巴人话和下面营地交谈,我想是通知,我们要出发了吧。

当时已是午夜12点30分。因为是午夜,所以四周一片漆黑。幸好满天都是星星,天气非常好。就这样,我们一会儿拐向左边,一会儿又弯向右边,行行复行行。前面美国队和新西兰队员头灯所发出来的光芒,看起来非常遥远,至少离我们五百米以上,想要跟上他们,恐怕很不容易。

大概在清晨时分,明玛告诉我,该换氧气了。因为氧气是背在背后,我自己看不到,所以夏尔巴人常常会留意我的氧气还剩多少。

夏尔巴人把用完的氧气空瓶留在原地,等到回程的时候再带下山去。当我们上路走了没多久,看到一位美国队员坐在路边休息,我心想他是不是走不动了!我们三两步便越过了他。抬头往上看,只见头顶的斜坡冰壁上,全是一个个身着色彩鲜艳衣服的登山队员,不过有趣的是,他们的动作都是分解式的,好像电影中的慢动作镜头,我看到有点想笑。不过我立刻意识到,自己何尝不是这副样子。

好不容易,我们爬到一处地势比较平坦的冰雪平台,看见已经有十几个人坐着休息,大部分都是夏尔巴人,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替美国队和新西兰队背氧气瓶,随时供登山队员替换。这时的高度大约是八千五百米。

登上世界之巅

公元1996年5月10日下午3点15分,我终于登上了全世界登山者所仰望的圣地——珠穆朗玛峰顶。

珠峰顶方圆不过3平方米,我四下打量,发觉这个让全世界登山者神魂颠倒的地方,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神奇,只不过是一个覆盖着白雪的石头而已。上面有十几面夏尔巴人留下用来祭拜天神的经幡,有金属杆子,还有一个相框,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其他东西了。

我想起了应该向大本营报告登顶成功的消息,便拿出无线电对讲机和大本营通话。话才讲到一半,对方就说:“知道了,我们早就知道你登顶了。”原来是走在我前面的明玛和尼玛在登顶时已经和他们联络过了。

我们在峰顶逗留前后不到十分钟,便匆匆下撤。我下峰顶的时候,美国队的史考特·费雪和另一名队友刚好要上来,他跟我说了一句:“恭喜,高!”

我也向他说了声:“谢谢,也恭喜你!”

我们循原路往下走。刚开始还算顺利,但一到希拉瑞台阶,麻烦又来了。这一次倒不是力气不够,而是挂在岩壁上那十几条绳子,在我下降时纠缠在我的身体上,我被困在绳阵中,每挣脱开一点点,都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风雪交加

在希拉里台阶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也耗费了不少体力。下到台阶下时,已风雪交加,我走起路来东倒西歪。在我前面的两名夏尔巴人速度很快,但我却不敢走快,因为下山的路线位于棱线上,只要稍有不慎,随时有可能被吹落到几百米、甚至几千米的冰壁下面。这时夏尔巴人已经不需要氧气了。但我却仍需背着笨重的氧气瓶,氧气面罩也挡着我不少视线,因为风雪一直刮着,让我的面罩和防风镜不断结冰、起雾,行动上也受到影响。

走了一段以后,尼玛便停下来等我,然后走在我后面。也许他想到若出人命的话,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吧。到了8500米那个平台时,天已经暗了,当时大约晚上六七点钟。我们稍事休息。尼玛身上还有一壶水,他倒了一杯给我喝。打从昨天晚上11点吃了一碗花豆以后,至今已过了二十多个小时,除了偶尔喝一点水外,连一粒米都未进。

休息以后,我们戴上头灯,继续赶路。两名夏尔巴人拼命在找路,因为上来的路此时已被风雪掩盖,东西方向难辨。我记得上来时,沿路都有些固定绳,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都不见了。夏尔巴人告诉我,绳子已经拆掉。我心中纳闷,谁那么有闲工夫来收绳子。

就这样,明玛在前面找路,我则小心地跟在后面,偶尔会脚下打滑,后面的尼玛不断地叫我“小心”、“小心”。走了一两个小时后,路愈来愈难找,看两名夏尔巴人的举动也有点慌张。他们凑在—起,用夏尔巴人话叽哩咕噜地不知在谈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俩坐了下来休息,叫我也坐下来,但才一下子,他们又站起来,继续往下走。于是我也立刻站了起来,跟在后面拼命地追着。

我们在很陡的雪坡上找正确的路径,我非常渴望早点下到第四营,不然途中找个可避风雪的地方先躲一晚也行。

这时,两名夏尔巴人又都走在我的前头了,而且愈走愈快。起先,我以为他们是想先探路,再回过头来接我,便慢慢在后面跟着;可是越走坡度越陡,四周又是一片漆黑,我的头灯也不亮了,加上我对地形又不熟悉,所以就追不上他们。

“明玛!尼玛!等我一下!等我一下!”我有点急了,而且觉得有点危险,便忍不住开口叫出。

可惜不知道是风声太大还是他们故作没听到,只看到仅有的一个灯光离我越来越远,最后,终于消失在黑暗中。

风雪非常大,光听声音身体就直发抖。我被强风吹得实在受不了,便就地坐在坡上。可是坐不到5分钟,我全身便不停地抖了起来。我向黑暗中看去,没有任何灯光出现。这时候我才猛然觉悟到:他们可能不回来了。

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我的身体很冷,我的心更冷。

生死之间

我感呼吸有点困难,这才发现氧气已用完了。没办法只好拿掉背包,再将氧气面罩拿下来,因为没有氧气供应的氧气面罩,戴着比拿掉更难受。

气温很低,我想只有零下四十几摄氏度吧,我—直抖个不停。我忽然想到,赶快用无线电联络第四营,请他们想办法来救我。哪知从怀里掏出对讲机后,我才发现双手已冻得发麻,加上戴着多层手套,根本扭不开对讲机的开关,我直觉地把右手外层手套脱下,一股刺骨的寒风打在手背上,我赶紧套上手套,心中在想,就算扭开了开关,但电池在如此低温下,恐怕也起不了作用。

把对讲机塞回衣服去的时候,我发觉衣领的地方一片冰冷,原来落在上面的积雪已经凝结成冰,再一摸羽毛夹克上的拉链,也已经冻结起来,想拉开也很难。这时感到双手麻木,知道大概已经冻伤了,我猜双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用力睁大眼睛打量四周,想看有没有可避风雪的石壁冰洞,但好像都没有。我赶紧抓起冰斧想挖个雪坑躲进去,但冰斧才一碰到冰面就反弹回来,我知道自已挖不了一个雪洞。

这时,我的处境非常险恶,既没有吃的喝的,也没有帐篷睡袋,更惨的是,在8400米的冰坡上,已没有氧气可吸,只能靠山上稀薄的空气维生。要度过这个风狂雪暴的漫漫长夜,谈何容易?

不能睡觉

在一片漆黑中,除了冷,我似乎没有感到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有点想睡觉,我知道如果这个时候睡着了,一定会失温而死。可是我的睡意愈来愈浓,实在撑不下去。这时我就大声叫自己的名字,并警告自己:“高铭和,不要睡觉!”

我感到脸部有点冰冷,一摸,才晓得头上积雪已经结成了冰,眼睑上也是。我拚命用手抠掉这些冰块,可是我一边抠,它却一边结。到最后,连我的嘴巴和鼻子内外也全部都结满了冰。

我突然想到,何不把犀牛牌背包烧了,这样就可以生起火来取暖?一想到这里,我立刻动作。但手一碰到衣服,我才想起,打火机是放在第二层风衣的口袋里,而第一层羽毛夹克的拉链已结冰,要如何才能拿得到?我又试着从羽毛夹克的底部伸手进去找,问题是此时的手已经冻僵了。根本无法够得着放打火机的口袋。脸部愈来愈难受,羽毛夹克的头罩也无法盖住整个脸部,我就想拿背包来套在头部,哪知我一摸背包才发现里面也已积满了冰雪,风雪大得无孔不入!我无计可施,只好尽量侧着身体,减少脸部和风雪接触的面积。可是我人坐在斜坡上,侧着身总有点要向下滑动的感觉,所以不时又要把身体回转过来。我就这样在斜坡上翻来覆去,苦不堪言。

万念俱灰

我的心情愈来愈沮丧,自己知道大限已到,再也无法撑下去了。在我死之前,我惟一想做的就是写下遗嘱,可是我没带笔和纸,如何能写呢?天呀!我已经心甘情愿要死在珠峰上,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也做不成?我觉得自己很没有用。

想着想着,突然记起自己有一个小录音机,可以录下几句遗言,以便交代后事,便伸手去拿口袋中的录音机,这时才想到:录音机也是放在内层衣服口袋里,根本无法拿出来。再说,温度这么低,录音机大概录不了音了,想到这里,我的心完全碎了。

黎明来临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模糊地看到东边有些微弱的红色光源,天呀!那是太阳快出来之前的晨曦,我心中顿时燃起一股生命的希望。

我知道只要太阳一出来,我也许就不会死了,便要求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死撑活撑都要撑到天亮。就这样,我更努力地做着深呼吸,滚动身体,拍打大腿,完全不去想其他问题,一心只盼着太阳快出来。

终于,天空完全亮了,当时大概是早上七八点。我看看四周,发现我躺着的地方是一片巨大的冰坡,连大一点点的石头都没有,根本没有可遮蔽风雪的地方。雪坡和天空的颜色显得十分诡异,和正常的颜色完全不同,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这时,我发现在右后方不远处躺着一个人,原来美国队的史考特也在这里,他也在这里躺了一个晚上。我看到他仍在动。不多久,风雪似乎停了,阳光普照,身体也不再发抖。我心里觉得温暖,迷迷糊糊中,我昏了过去。

获救了

“马卡鲁先生!”

直到听到有人呼喊我的英文名字,我才醒了过来,并努力地想睁开眼,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时,一个氧气面罩罩在我脸部,我顺势一吸,一股清新的氧气顿时让我脑筋清醒过来,眼睛也马上睁开来,一看,出现在我眼前的竟是丹增,他的眼神里充满悲怜之情。

丹增连拖带拉地撑着我走了一两个小时,终于,在我们视野远处,出现了一些半圆形的黑点——是第四营的帐篷。我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丹增也是。

一进帐篷,夏尔巴人马上帮我脱去冰爪、双重靴和手套。我感觉双手硬得像冰块一样,碰在一起的时候,甚至会发出像玻璃杯相碰的声音。脱掉两层厚厚的袜子以后,我发现脚趾都已冰僵了。夏尔巴人都很热心,赶紧帮我把脚上的冰清掉,换上新袜子,又拼命帮我搓揉双脚,好让它们产生一点热量。这时我的头脑已逐渐清醒,马上要夏尔巴人烧热水泡手脚,并请他们拿下我挂在背包的温度计,把水温维持在摄氏四十一度左右。说真的,在海拔八千多米的高度烧水是件很困难的事,夏尔巴人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水烧开拿进来。

夏尔巴人又弄了一些热果汁,让我喝下,又拿来很多睡袋、衣服,把我团团裹住,让我身体保持暖和。这时夏尔巴人告诉我:昨天下午那场大风雪,不只把我—个人困在山上,其他队也有好几位队员至今行踪不明。我听了以后心中一震,只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夏尔巴人把—切事情料理停当以后,便离开了帐篷,让我一个人静静躺着。这时我的内心非常安详,想到自已被风雪折腾了一个漫漫长夜,竟然还能存活下来,真的是非常幸运又不可思议。我也没再多想,不久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后记:

高铭和获救后,被尼泊尔军方用直升飞机送往加德满都医院,后又转至美国阿拉斯加,最后在台湾台大医院做了截肢手术。他的十只手指、脚趾被全部切除,鼻子也被割掉,历经8次大手术,终于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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