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一日记
《灵峰寺的清净一日》
[叛逃]
“想去寺庙小住一日吗?”莲子私下拉住了我,神秘地朝我眨了眨眼。
“寺庙?”一听这话我来了兴致:“真的?”
莲子告诉我,安吉灵峰寺管理处愿意接待我们进山观光,并可以安排我们在寺里小住两日。
和莲子驾车逃离“华东旅游风情展”的工作现场,直奔安吉灵峰寺。在此之前,我休大假,在温暖的南方小城与网络亲密接触了二个月。而莲子,刚完成了由“城内”到“城外”的跨越,又恢复了她快乐无奈的单身生活。这是我们新年接手的第一项工作,但我们还是在最后关头“叛逃”了。
我开车,莲子坐在我旁边。我们透过车窗遥望窗外的青山,想着各自的心事,长久地不发一语。我想我们都处于困顿之中,她的挫折,我的失落,令我们迫切想从烦闷的现实中挣脱出来,透一口气。而前方的寺院,是否能给我们的灵魂提供一个清净的小憩之地?
[午后的台阶]
接纳我们落脚的是客院里一间小小的僧房。两张一米宽的小床并排摆着。房里除了一张木桌、二张木椅外,就只剩一只搁在桌面上的木鱼了。莲子拿起木鱼认真地敲打起来,嘴里念念有词:“这个世界真迷乱,说醒不醒说散难散,什么放纵了我的盘算,令我像猪狗一样贪婪……”。莲子念的时候神情专注,禅味十足,仿佛人世间一切病痛哀愁,都在木鱼的敲击声中化为乌有。
下午,僧人都在念经,我和莲子就坐在殿前的台阶上。到了这儿,万物都停下了速度,时间似乎可以被我们以最小的刻度分解,然后与我们的脑子一样,容纳下无限多的事物。
尽管寺庙里的清规戒律对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没有用的,但仍是在不知觉中阻拦了我们的思想。我心里想着“大有大无”“空色之说”“明镜非台”的佛教禅理,脑子里却一刻不停地闪过一幕幕红尘往事。也许,正像莲子“经”中所念的“什么放纵了我的盘算,令我像猪狗一样贪婪。”一样,心性的孤傲最终也避免不了沦为一滩庸懒的腐肉……
[思考亦为修炼]
寺中方丈持仗经面前过,见两位女施主寒风中坐于石阶上发愣。即上前言“善哉善哉”。我们忙起身还礼,并回方丈说我们在静思默想,但仍百般不得其解。方丈浅笑答道:“思考亦为修炼。”道后拂袖而去。
“听懂了吗?”莲子扭头问我。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继续修炼。”我更认真地回答。
[必需与贪欲]
寺院的斋饭描述着岁月的清静。瓷盘里的青菜,木钵里浑圆的米粒,都凝聚了土地和雨露的精华。我和莲子大口大口地吃着,这一切刚合我们的胃口,胃里似乎也极需要这种清淡来刮去前几日的油腻。面前的清汤寡水暗示着我们什么是生命里的必需,什么是满足后的贪欲。
莲子正和汤碗里的青菜叶子较劲。整碗汤里,只漂浮着几根煮烂了的青菜叶,莲子笨拙地用勺子来回捞着,菜叶则不停地顺着她的勺沿打滑回碗里。瞧她那副和菜叶对抗到底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莲子恼羞地瞪了我一眼,捧起碗,一把把汤倒进我的碗里,这样,她终于可以顺利地捞起那两根青菜叶了。
“呵!那两根青菜叶真是罪魁祸首,它诱惑着你去追求、占有它们,甚至让你不惜放弃自己的必须。”我笑着对莲子说。
果真,在最后,莲子还是向我要回了碗里的汤。因为一碗米饭令她干渴难咽。
[醒着的夜雨]
夜里几次醒来,因为听见了落雨声。雨顺着屋檐滴落,一部分敲打在玻璃窗上,泛起星星点点的小窗花。在寺院中感受夜雨与在客栈中是完全不同的。客栈夜雨,总有一番不堪的情味,它给人带来的是羁旅的愁苦,和等待起程的焦灼。寺院则如同归宿般让人感到心神安妥。
我转身看莲子,她正像一尊睡美人雕塑一动不动于床榻上酣睡。我躺在床上闭目倾听落雨声,并通过夜雨时急时疏的节奏,分辨雨珠敲打在不同的物体上的声音——树木、屋檐、水缸、窗户,还是檐外飘摇的风铃……
[叮咛的警钟声]
晨钟再次敲响的时候,我和莲子收拾好东西踏出山门。一路拾阶而下,竹子在身边被风吹得摩擦出“沙沙”的声响,满鼻子里嗅到的都是雨后绽放的野草的清香。虽然于寺中住了一夜,但我们仍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打量灵峰寺,假如我有里面那些僧人的精神毅力,那么灵峰寺也会是我的生命。可惜我没有。只换来了这一夜的清净。
踏出寺门,与送别的僧人道别,那两扇红漆班驳的山门在我们背后“吱扭”一声关上了,钟声越来越远,仿佛从警钟变成了一种反复的叮咛……不绝于耳。
莲子仰头深深吸了口山中晨雨后的清爽空气。转回头意味深长地对我说:“昨晚那雨,下了一夜。”
“你醒着?”我吃惊地望着她,满心疑惑,昨夜我听了一夜的雨,可身旁的莲子连翻个身的动静都不曾有过。
“是的,我听了一夜。”莲子轻轻一笑,
“我听出窗外有口水缸,屋檐下吊了串铜风铃……”
2005/2/26于浙江安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