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谢读者,贴非密的游记了..

王朝旅游·作者佚名  2009-06-06  
宽屏版  字体: |||超大  

非一郎凤凰游记

一、被涮

很多人去凤凰都和沈从文有关,或者黄永玉。

除了专业方面的书,我已经很久没有读书了,因而也没有读过沈从文的《边城》,据说里面的乡土人情醇香飘溢,引人入胜。

与我同行的二毛,也是个建筑师,好歹学过几个年头的国画,自然是知道黄永玉的。可是,去凤凰的主意是我拿定的,不是二毛。

是我自己拿定主意的吗?——坦白说,我现在的心情非常窦娥。

一个熟悉的笑声从心里面霸气十足地飘出来,气势汹汹地带着些许阴恻侧的味道,恶狠狠地指着我的鼻子说:你的主意是我帮你拿定的!哈!哈!哈!

在历史上,我还从来没有如此愤恨过这个家伙:她帮我拿定主意之后,自己就屁颠屁颠地跑去陕北,还在一个我们共同的网络世界“陕北日记1”、“陕北日记2”、“陕北日记n”地没完没了地刺激着我早已经咬牙切齿的神经;害的我一想到这个家伙就四肢无力、懒用三餐,当然,我这般茶饭不思也不是因为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调调,是因为胃口,被她一次性彻底败坏的胃口。

这个能把非一郎游刃有余地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家伙,名叫KOKO。

春节的七天假一向是我们这种人蠢蠢欲动的营养品,KOKO这种汉字里面只知道“玩”字有几笔几画的家伙自然早已经成“猪”在胸,她要投奔陕北。她投奔陕北和当年江青同志投奔陕北的目的性是不一样的,虽然她们都用上海这个城市作过背景。

KOKO问我要不要和她同行。当然,KOKO可不是靠眼视媚行去搞定别人的那种红颜祸水,她的祸害在于她善于一刀封喉一剑穿心。她轻描淡写地给了我这样一份附件:

D1:太原到吴堡,行程约237公里。吴堡是进入陕西的第一个县城,有古城,临黄河。宿于县城。

D2:吴堡到米脂,行程约99公里。米脂的“婆姨”很有名呀,贾平凹说,这个地方的花儿是太少了,颜色全让女人占去了。所谓景点,仅仅是县城的李自成行宫,门票仅两三元钱,但物超所值。宿米脂。

D3:米脂到榆林,行程约78公里。游览城北的镇北台和红石峡,门票均为10元,打车去镇北台单程10元一辆,两景点之间步行10分钟。榆林古城古色古香,有很多旧式楼台民居,美不胜收,我就不一一向你道来了。宿榆林。

D4:榆林到横山,行程约102公里。横山是古西夏党项人的发祥地,亦是古战场之一。从横山可坐车去统万城遗址,即16国时期匈奴族赫连勃勃建立的夏国的都城,遗址坐落于戈壁之上,非常雄伟但少有人知道。如果去统万城的话,可能要多花一天时间。

D5:横山到靖边,行程约79公里。靖边、安边、定边,合称“三边”,是蒙、汉、回人民杂居,陕北和内蒙古毛乌素沙漠交界的地方。沿途有戈壁、沙漠、长城遗址。我们以观民风和黄土高原为主,没有具体景点。宿靖边或者直接去定边住宿。

D6:靖边到定边,途经安边,行程约121公里。

D7:定边到银川,行程约162公里。沿途有明长城,经宝塔乡可下车去长城。进入银川前有黄河。宿波姐为我们介绍的宾馆,但愿不是黑店。拜访波姐,在银川老城区。

D8:在银川。你想去哪里呢?呵呵,2000年我来过一次呢。你一定想去西夏王陵吧!同路线还可去镇北堡影视城。前者门票30元/人,后者20元/人。如果去贺兰山岩画,或苏峪口之类就要包车。

D9:看看海宝塔附近有没有庙会,或者波姐带我们去乡下。下午可以返回了,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你先走,K118次15:44出发,次日11:26到北京。我坐1395/8/5,17:01出发,第三日6:34到上海。车票波姐会为我们准备好的:)。

这刚好是我去过的甘肃、青海、以及四下山西之间漏下的一条路!

这九天的紧缩行程,比KOKO抛的九个沉甸甸的媚眼或者做的九条香喷喷的鱼头还要让我心跳加速,老实说,当时我就想一把把KOKO抓过来恶狠狠地亲一口。

我一边把这个纯洁的梦想小心翼翼地保存在大脑的色情区域,一边睡狮猛醒地意识到有比亲KOKO更重要的事请要办。我闷头咽咽口水,把自己的手指头调整到最佳状态疯狂地以拆卸键盘的速度加班干完年前必须完成的设计任务;用一贯自得的硬笔书法措辞考究地写好了请假报告末尾还加上了“此致那个敬礼”,对着镜子活动了十分钟面部肌肉然后从笑容库存里面征调出来最无可挑剔的那种微笑贴在脸上;从新整理好自己每天都形态各异的小辫还顺手把皱巴巴的衬衣使劲向下蹬蹬平;给佛祖给观音姐姐给耶稣给耶稣他老子给穆罕默德给拉登(在我眼里,美国佬到今天还没有摆平他,他也快是个神了。)都打好招呼后我一头扎进总经理办公室。

这年头排除万难不怕牺牲的精神还是光芒万丈的,我的假请下来了!

马上想起那个可爱的简直让我就想以身相许的KOKO!——在我眼里,她现在比观音姐姐还要姐姐,比拉登还要拉登,比神还要神,比排除万难不怕牺牲还要光芒万丈!

电话当然得等到拉登小姐中午拉灯起床之后才可以打通,我竭尽全力地按耐住自己不做出文革时候一副红卫兵向往光芒万丈的恶狠狠地奋力推出双臂的架势,准备以余音绕梁的婉啭对掌握着九天日程的观音姐姐的姐姐汇报我终于搞定了自己的假期。

神在电话那边兀自春眠不觉晓,一边发癔怔一边继续轻描淡写:一狼呀,日程是我的那个上海同伴制定的,他说自己不想带着个北京疯子玩;你自己找个地方腐败吧!

我真名姓杨,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来我的一个遥远的本家:杨白劳。

我至今遗憾,倒不是遗憾最终没能投奔陕北,因为陕北虽然是被KOKO的游记《陕北日记1、2、n》先行糟踏了一番,大不了日后一狼我独旅一趟,完全可以不计前嫌地来个《陕北日记n+1、n+2、n+n》再行糟踏一番。

我遗憾的是,我那时候为什么如此良善,反过来安慰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不必在意,我可以另择良木而栖云云。我完全可以抓住机会开骂,恶狠狠地喷她一头狗血,吐她一脸口水嘛!

不舍得骂,当她是神好了。

二、定夺

面对旅游,我第一次如此狼狈:先休假,再定夺目的地!

记得以前独旅甘肃青海,从念头冒出来到上车,只用了不到48个小时;独旅四川稻城,一个下午就把请假和机票全搞定了。这回好,如此珍贵的假期,先被用作在家翻地图,在家苦思冥想——到什么地方才对得起我这10天的赋闲?

二毛说,去云南丽江。

二毛是个执著而敬业的建筑师,持续不断的设计任务让他已经把疲劳当成了身体的第一感觉。他的理由是:丽江这地方好自无需多言,加上咱们两个都去过丽江,也不必再游玩;那里现在好的酒吧很多,文化味道依旧很浓郁;带上围棋,关掉手机,咱们慢条斯理地摆摆棋、喝喝酒,好好放松放松,彻底腐败一把!

他说到“腐败”这个词是KOKO发明的。毫无疑问KOKO绝对是个腐败分子,但是KOKO对于自己的旅游却并不一味腐败。比如眼下她所选择的陕北之行,不仅不腐败,简直就是苦旅。

对于自己的旅游,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选择:以腐败的形式。

所以我不想以这样的前提再度触摸丽江。

人的本能是追求安逸的。我并非拒绝安逸,我只是觉得安逸与享乐很容易形成习惯。在城市中,这个习惯并不突兀,因为人人的辛苦劳作都是为了可以更加安逸地在城市里面生活。可是,如果带着这个习惯走入旅程,慢慢地安逸就会变成旅游的一个要素;而这个要素一旦形成就难以摆脱,旅程中需要用汗水换得的真正的快乐与风景,就会失之交臂。你会因为腿肚子打颤而马上选择索道选择滑杆,那样沿途的风景就在你两眼望天的路程中轻易地流失了;你会因为没有地方洗澡而拒绝选择黄土高坡,那样你永远不知道黄土高坡的苍凉与雄浑;你会因为高原反应而拒绝再向雪山顶峰攀登,那样你永远不知道站在雪山之颠是以怎样的心情感受那似乎伸手可及的蓝天白云;你会理所当然地由睡不惯农家土炕变成根本不能接受投宿农家;你会失去平静的心态平易的风范,慢慢地你会抱怨旅途中的风雨,你会抱怨同伴、伙食、住宿、交通、计划;到最后旅游对于你就不再是旅游了,因为你只知道什么是三星级宾馆什么是飞机和TAXI,而这些东西你根本不用走出城市就可以一清二楚;你的旅游天气只有一个外延,就是必须永远的艳阳天。你的旅游本质上其实是从家里面挑几件内衣到家对面的宾馆住上几天并且在吃饱睡足之后随手打开了电视上的旅游频道看了几眼。

那些在城市里面挥金如土的家伙们,到了旅途上会因为一毛钱而反复讨价还价,我认为他们至少算是聪明人。他们不是留住了钱包里面的钱,而是留住了自己旅游必备的一种心态。

那些恨不能把旅游计划细致到几点吃饭几点拉屎的家伙们,他们不知道旅游除了风景之外,更加有魅力的是一种经历,抑或是一种对于风景的交流、对于乡土人情的交流。而经历是不能够用列表的形式先行计划好的。

那些始终以豪华和安逸做前提的游客们,除了羡慕他们有钱以外,其余的都被我以不值一哂的态度排斥了。说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也罢,反正我不介意自己以阿Q的嘴脸扔出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与谋。

理顺了以上我自己的旅游哲学后,并没有缓解我的郁闷之情。到底去哪呢?

去西藏过年?我怕自己一个月之后才会考虑回北京。我肯定抵抗不住它的诱惑,我不能忍受自己以蜻蜓点水的方式走进西藏。

去海南?海南我一直没有去过,在我的印象里面,海南太软,并且海南一样够腐败。那个地方的色情,也让我不敢在这个时候踏足——我刚刚丢失了一段感情,我怕自己的色情区域会和灰色心情一道勾结,然后拉自己下水。

去东北?东北今年不够冷,要去东北,也要挑一个冷酷到底的冬天。

去贵州?刚刚和一个贵州籍的建筑师合作完一个贵州的项目,他已经邀请我好几次了,说是负责全程接待。这是今年春天以后的计划,总不至于现在自己掏腰包去吧?

河南河北去过、内蒙去过、山东去过两次、山西去过四次;陕西漏掉的线路刚好是KOKO的那个九日行程,这个留给2002年的五一。湖北是自己的老窝,兔子不吃窝边草,何况去湖北不回家看老爹老妈,根本说不过去;湖南去过张家界,再说我也不想爬山了;安徽的好地方全玩过了;江苏也去过四次;四川去过N次;广西走过、甘肃和青海也走过。想去新疆喀什,实在是太远;想去台湾阿里山,阿扁又没有请我去。

整整一天过去了,我愣是没有主意。睡觉前禁不住一声长叹,唏嘘不已,差一点潸然泪下!

那个“爱上了帅哥,就把我丢一旁”的KOKO已经冒着被我砍死的生命危险,在网上贴出了《陕北日记1》!在引子里面还不忘跺了我一脚:“他管自己叫非一郎的本意是非洲的狼,成天在说话,我现在叫他非密,就是话密的意思。——要讨好他很容易,就是在他讲第16遍初恋女友的逸事时,我装成第一次听讲般,双眼直视他,心里诅咒他不得好死!”

我笑的死去活来,也郁闷的死去活来。

不得已,我骂了一声该死的KOKO,绝望地暗忖:真要堕落到和二毛去丽江养老?

二毛已经开始着手丽江的机票了。我在绝望的深渊触底反弹:凤凰!湖南凤凰!那个古民居盘踞的水乡!

我一边毫不吝惜地第N+16遍自夸自己的急中生智,一边组织好词语打电话给二毛:小镇、休闲、吊脚楼、古民居;最后再给二毛最致命的一击:热情漂亮的苗族妹子!

我估计电话那边的二毛已经口吐白沫了,因为他只问了一句:要爬山吗?

“当然不用!”我斩钉截铁。——我哪知道?先骗过去再说,万一要爬山,到时候就告诉他漂亮的苗家妹子都是山顶洞人,看丫爬不爬!

二毛果然中招。

我赶紧爬起来去西直门售票点买票。阴历二十九只有坐票,这一点二毛绝对不会让步,只好买了大年三十的软卧。

三、凤凰

建筑师是一个可以将职业特质入侵到生活理念中的工作,因此很多时候,我都能够感觉到作为一个建筑师,我的生活会变得比较建筑。我的人生观、爱情观乃至旅游观,都会渗透着一些与创意建筑过程有关的说不清楚的味道;我的为人处事会和建筑职业特点有着盘根错节的勾结。

因此,在我的旅程中,选择过不少古民居聚居的地方。

比如安徽的歙县、黟县,是徽派民居的集大成者;既有包含36个天井、108个门、360个窗子的型制严谨的单体院落,也有形成大气候的完整的古民居老街。

云南的喜洲,是白族人的民居聚居区,那里面“四合五天井”、“三枋一照壁”的院落数不胜数。整个小镇的建筑完整的就象是没有经过现代史。云南的丽江是纳西族山地民居的精粹,我刚好是在地震之前造访的大研老镇,我记得老镇上除了一栋刺眼的现代建筑外,都是一片完整的灰屋顶,让人一路带着诧讶的感动不停地框景:太多的片断可以入画,可以定格。——据说现在,那栋苍蝇一般的建筑物也被大快人心地炸掉了。

还有山西的平遥古城,襄汾的丁村,那里的晋派民居与徽派民居完全可以各擅胜场。

这些地方,最让人感动的、最让人愿意祈祷上苍留住历史的就是它们的完整。打破这种完整,是旅游中我所最不能忍受的痛心疾首。

不得不说说北京的二环以内。

五十多年前,老北京城是这个星球上保存最完整的一块了不起的古民居和皇宫聚居的区域,傅作义将军顺应天时民意,把这份永远不可能再造回归的古老的完整,完整地留给了我们。

于是,如梁思成、徐悲鸿等思想与艺术的先哲们,无不在弹冠相庆之余,为了维护这份完整苦思冥想,殚精竭虑。他们提出了“以木樨地(今军事博物馆)为中心建设新北京,二环以内老城区只做修缮。”的极负远见卓识的城市规划理念。——如果照着这个思路建设北京,老城的完整将是一份无与伦比的古典。

可是,天安门前的六部衙门被拆除了,箭楼周围成林的参天大树被砍断了,在那里兴建起来世界上最大的政治性广场。然后,承担着百废待兴压力的毛泽东说:我要在天安门城楼上看见四周的烟囱。

一个又一个烟囱立起来把这份完整的古典戳破了,破的千疮百孔。最后,只剩下一个紫禁城,面对着周围慢慢兴建的高楼,徒劳地以高墙作遮挡,哀怨地变成一个绝美的孤独。

凤凰呢?凤凰应该还是个由老房子主导着小城空间尺度的地方吧?她是否还保留着沈从文笔下的那份完整?

我真担心我所备用的10个柯达不足以描绘出一只美丽的凤凰。

走进凤凰,一听说这里也是有老城和新城之分,我就兴奋了。——丽江就是如此,也只有如此,完整才可以留驻。

一头扎进老城,我瞠目结舌。

第一个反应是,我相机的取景框几乎找不到若干个完整的画面。几许老屋旁边总是挤站着一两栋现代建筑,完全不同的建材让二者势如水火。长长的石板路也被揭起来,换作混凝土重新浇筑。

只剩下虹桥,而虹桥也是钢筋混凝土的骨骼。虹桥下面那不到100米的江岸一侧,喘息般保留着最后一丝边城的旧颜。那里还有数十栋地地道道的湘西吊脚楼,委委屈屈地提供着曾经古老的最后证据。

看得出来,尺度适宜的老街上,新建筑还在高歌猛进,老味道正在被一点点地凌迟处死。

难道是我走过为数不少的地方,自己的眼睛变得刁毒了吗?

可是,我分明看见了一只羽毛已经悉数脱落的凤凰,光秃秃的象是一个即将被开膛破肚的老母鸡,只是尾巴上面,还摇晃着最后几根凤凰的羽毛。

站在吊脚楼的阳台上,面对着夜晕慢慢湮没的虹桥,面对着两卷胶卷和一小撅游记就交待了的凤凰,我怅然若失。

凤凰的吊脚楼有很多都已经改做了特色旅馆,从背后木板房的电视里面传出来的,是凤凰卫视那些不厌其烦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聒噪节目。两个凤凰,前者是古,后者是今,在这里和平共处,共同生长。

没错,凤凰也需要生长,也需要涅磐(对不起,电脑里面没有“木”字底的那个字)。有什么理由要求她永远停驻在沈从文的笔下?有什么理由要求她永远小桥流水、田园牧歌?有什么理由要求她永远蜗居在上一个百年?

没有理由你住在钢筋混凝土外加内保温的房子里面,却要求这里的人们永远要透过吊脚楼的木板缝看到沱江的小舟。

没有理由你坐在60秒就可以到达摩天大楼屋顶花园的电梯里面,却要求这里的人们永远踏踩着摇摇欲坠的木楼梯。

没有理由你坐着飞机拎着手提电脑却要求这里的人们在你掏出数码像机的时候还能够给你定格一个古典的平易。

没有任何理由。

我们总是奢望某个地方保留古典,保留清贫,甚至保留原始。可是,有什么理由你每天吃着中餐西餐大餐快餐却要求别人一代又一代地茹毛饮血?有什么理由你每天驾车上班敲击键盘拿钱走人纵酒狂欢却要求别人一代又一代地刀耕火种?仅仅是因为你信马由疆地跑到这里来撒欢儿忽然举起相机的时候,就可以指责这里的房子让你的取景框难以找到一个完整的古典?

是的,你腻了,你腻歪了那些高楼大厦,你甚至可以夸张地说你已经腻歪了整个城市,所以你才来这里看看。那么,请你在这里留下来,生活十年如何?

好,我可以停止指责,停止以“要求”这种不良的心态审视这一份又一份曾经完整的古典——难道这些美丽的古典不该保留吗?

当然应该,这个责任应该交给整个人类来承担,而不仅仅是“当地人”;应该有国家,有政府,有当地人群,还有你,那个经常端着相机的家伙。

(我想起崔健的一首歌:《无能的力量》。

保留是艺术的范畴,文化的范畴,但是艺术并不等同于生活,文化和生活也不是一回事。艺术也好,文化也好,很多时候只是悬挂出来,满足精神领域的自我标榜或意淫之需。艺术和文化不被满足的时候,人们顶多只不过是活的苍白一点、单薄一点;而生活不被满足,人们会饿死,也会起义。

艺术很多时候,被当作是一种生活方式,改变这个世界的,绝对不是艺术。因此,艺术真的只不过是一种无能的力量。)

四、德夯

刚下车,就被几句嘹亮的苗歌牵引到一家木板房的小餐馆前。店铺是敞开来欢迎客人的,三个苗族小女孩拉着一幅土布,拦挡在门槛之外。这大概就是苗乡的民俗了。想进去,要对歌,要喝酒。

德夯,多少保留了一些苗族的风情。

德夯很小,老房子围绕着一块两个篮球场大小的广场排开,再顺着小河向山里面歪歪斜斜地延伸进去一点,就形成了整个村落。

老房子围合形成的秩序大部分依然存在:路是石板路,墙是竹枝做肋的夯土墙,青黑的瓦顶,朴素的木板门面;因而德夯的感觉要比凤凰单纯的多,比较容易就可以在取景框里面找到一幅干净一些自然一些的角度。

对于旅游业,“开发”真是一个让人触目惊心的词语。很多自然的人文的旅游点,经过一番急功近利的开发就总是变得不伦不类。德夯还好,不温不火,慢条斯理地接受着改变——很显然这个小村子还并没有多少接待能力。

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把德夯苗寨转遍了。

德夯的广场上,用大约二十张普通居家的桌子,累叠出一个金字塔,好像明天有苗家的百狮大会。

晚上,广场中央点燃了篝火。苗家女孩子身着艳丽的民族服饰,表演了一通苗家鼓乐,鼓乐的旋律很欢快,节奏感非常强,和迈克尔·杰克逊的一首单曲非常相似。其余的节目,我就打不起精神头看了——因为我总感觉它过于讨好游客。

也没有兴趣再看明天的“狮王争霸”了。

晚会结束之后广场一角支起来一幅银幕,原来是要放一场露天电影。孩子们叽叽喳喳地争抢着地盘,这让我很轻松地想起了我光腚的童年,不知不觉,笑容已经漾上了脸……

小的时候,住在山沟沟里面的一个小镇,每每要过一些日子,才会有县里的电影放映队转到小镇来。我们这些机关里面的孩子,下午就从大人嘴里得到了可靠的消息,早早跑到小镇中央的广场上,对着两根电线杆中央——那是晚上拴系银幕的地方——比划着用粉笔在地上歪歪扭扭地画出一个方块。不大一会儿,地上就满是或长或方彼此相邻的各自的地盘了。

总是我站在方块的中央,警戒十足地守着自己的一小块疆域,由比我大两岁的哥哥跑回家搬凳子,把一家人看电影需要的凳子都搬来放好,然后哥儿俩就坐在凳子上等天黑。

后来听妈说,除了看《大闹天宫》以外,很多电影我只看了一半就睡着了。

直到今天,上海电影制片厂的《大闹天宫》仍然可以算得上是中国最好的动画片。

关于儿时画地盘看露天电影,还有一个小故事,一次风雨成就了一个小小的男子汉。

是个阴沉的夏天。哥哥和我画好了地盘,凳子也都全部摆好了。放映队的工作人员刚刚把银幕在电线杆子上面固定好,忽然间狂风大做,电闪雷鸣。狂风把银幕吹的无影无踪,紧接着大雨倾盆。不到四岁的我终于向自然界举手投降,哇哇地大哭起来。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我那不到六岁的哥哥,撑起事先预备好的雨伞,把凳子团团地围合在一起,然后紧紧地抱着我坐在中央,嘴里面还念念有词——估计是拿些董存瑞黄继光之类的故事来激励我这个小脓包。

广场上的人都走光了,哥哥镇定自若地一直等到家里来人接我们。

事实上这件事情我只有一点点模模糊糊的印象,倒是我哥,印象一直比较深刻,估计是打算得意他个30年了。

五、广林

广林不是地名,凤凰新城汽车站丁字路口那个一边擦皮鞋一边笑嘻嘻地冲我和二毛招手的女孩子,就是广林。

在北京决定选择湖南凤凰之后,我忽然想起来,小轩有一个网友是凤凰老城的,名叫广林,但是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她。

试试看地打开OICQ,很惊讶地发现,整个QQ的名单里面,只有一个亮着的名字——广林!

于是,我更加相信了自己在旅游中所崇尚的一个观点:

车到山前必有路。

在广林耐心地引导帮助下,我和二毛很运气地找到了一家沱江之泮的吊脚楼住下,从房间外面的阳台上,可以看到虹桥的全貌。——后来我们才发现,我们所住的旅馆,和周围的老屋一起,就是凤凰仅存的一片吊脚楼了。

因此,我们两个对广林感激不已。很少上网并且对网络心存偏见的二毛这时候才承认:能够认识这么一个古道热肠、活泼开朗、热心细腻的小广林,证明网络世界并非一味无聊透顶。

接着广林盛情邀请我们去她家吃饭。因为是大年初一,我和二毛慌忙跑到大街上去买礼物。因为我们只是准备了给广林的礼物:一瓶小小的法国香水,还有一个镜框,镜框里面是二毛和我合作设计的一个中标方案的彩色效果图。

两个大老爷们笨笨的不知道该买些什么好,忽然想起来电视上有一个恶俗的广告:“今年爸妈不收礼,送礼就送脑白金”,于是,两个人一人一盒脑白金,跑到广林家骗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广林频频地给我们两个夹菜,以至于酒足饭饱之后,二毛和我都觉得站立起来是一件着实辛苦的事情。

第二天,广林陪着我们转凤凰。在虹桥下面,我和广林边走便聊,发现二毛掉队了;再一看,二毛正在和一个苗族女孩搭讪。一看那个苗家女孩子的笑容就知道:二毛要是这时候提出来做她家的女婿,她肯定一把抓起二毛放进自己的背篓里跑回家!

广林慌忙跑过去救下二毛,问:怎么你人缘那么好?跟谁都一见如故!

——主要是昨天吃完饭在酒吧,二毛还被一个喝醉了的酒鬼抓过去干了一杯酒。两件事情加起来,就难怪广林有此一问。

二毛还没有从客串乘龙快婿的角色中醒过味儿,我就已经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告诉广林:这不奇怪,因为这厮他姓顾,谁见到他,都得一见如“顾”!

于是,三个人一致通过,二毛要是上网,就叫“一见如故”。

吃午饭。广林正在孜孜有味地啃着湘西苗家自制的酸辣萝卜——一种整片切制的萝卜——那个前二毛现在改做一见如故的家伙说:这个菜花不是一般的好吃!

广林快捷无比地偷偷把萝卜一扔,夹起菜花就尝。我指着地上的萝卜哈哈大笑,原来那块大萝卜上面,还有两个弯弯的牙印,呈绝对对称的“W”状!

呵呵,这个小丫头真不是一般的可爱!

广林带我们去虹桥上面喝茶。茶室里面展览着一套起居室的用具,型号和尺码超越正常人的尺度,尤其是两张相对放置的椅子,足够坐上去两个人。

一见如故毫不客气地挑了一张大椅子坐上去——看上去这把椅子完全可以坐上两个一见如故。半杯茶下肚,就看见一个苗家导游带着几名游客,指着一见如故屁股下面的大椅子说:这是苗夫人的专座。

一口茶喷出去。

于是,三个人一致通过,一见如故要是上网,就叫“一见如故苗夫人”。

我私下里觉得,改做“苗夫人一见如故”似乎更加有嗷头。

第三天,前前二毛前一见如故现在改做一见如故苗夫人的家伙睡懒觉,估计是在梦中真的找到了一个一见如故的苗夫人。(同学们是不是觉得我这一段文字有些眼熟呀?尤其是那个KOKO同学!)

我只好去上网。在虹桥边上找到一个网吧,觅了个座位坐下来。想回复KOKO的《陕北日记N》,才发现机器里面居然没有微软全拚输入法!键盘在我膝盖以下五厘米处,抽出键盘,键盘和键盘托板唏哩哗啦地掉在大腿上,只好很郁闷地再把键盘塞回去。座位离屏幕太远,向前一拉凳子,凳子的四条腿很固执地原地踏步,倒是顶板很滑溜地勇往直前,差点一个大跟头!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打开网页,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四下看了看网吧,才发现一帮不到15岁的孩子们正在网上四处送玫瑰。不禁哑然失笑,情人节关我屁事,情人节是他们的呢!

广林到旅馆把一见如故苗夫人从被窝里缉拿出来,出发去南长城和黄丝桥。

对于北京的八达岭长城,我向来也没有什么兴趣。我对于长城的概念,早在四年前的嘉峪关就被彻底更改了。

大家都不想进去,于是广林带着我们走小路。结果稀里糊涂的,我们就偷偷地爬上了长城。当我豪情万丈地再次鼓吹“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时候,广林说:“非密,已经是第16遍了!”

我恨死了KOKO,还有把这段经典出卖给广林的那个一脸坏笑的一见如故苗夫人!

小广林抄小道爬上南长城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手掌。她笑嘻嘻地问我:这点血很值钱吧?

我问司机:南长城多少钱一张门票?司机答:25块。

回头冲广林一乐:当然值钱,价值75元之巨!

回到凤凰,一见如故苗夫人带着广林去吃“麦当娜西餐”,我跑去唐朝网吧查找去德夯去芙蓉镇(王村)的功略。

回来的时候,发现一见如故苗夫人送了广林一朵红玫瑰,西餐厅里面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孟庭苇的“情人节快乐,快乐情人节”。问起原因,广林笑嘻嘻地说:因为陪你们玩,我损失了一火车玫瑰呢!这叫做补偿损失!

广林说:去年情人节,自己进了100朵红玫瑰,不大一会儿就全部卖掉了,挣了100块,乐颠颠地跑回家,才发现忘了给自己留上一朵。只好再跑回到大街上,花五块钱给自己买了一朵……

我还想找到一支粉红色的玫瑰,广林说。

走出西餐厅不远,居然让她看见了粉红色的玫瑰。一见如故苗夫人冲我龇牙咧嘴地一笑:该你了。

我对广林说:我送花有障碍的,真的。

广林问:为什么?

我答:我曾经有一个女朋友,当我第一次送她红玫瑰的时候,她开玩笑说,你还不如直接把买花的钱送给我呢,干吗送给我植物的生殖器?虽然是一句玩笑,可还是把我送花的感觉毁灭了。

广林笑着摇了摇头,我对卖花的小姐说:要一枝粉红色的玫瑰。(——粉红色,这个颜色更加障碍。)

小姐看着广林手上的红玫瑰问:你们两个到底谁是她男朋友呀?

我哈哈大笑:两个都是!

天冷,围巾给了广林。送广林回家后回到旅馆,收到了一条手机短信:哈哈哈,你的围巾!忘了还你,如果冷的话,可以让老板给你们生炭火。

“很好的一个小姑娘。”我自言自语。

一见如故苗夫人嗯了一声:“唉,你还别说,明天要走了,刚才和小广林道别的时候,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走的时候,广林给我们两个人留了一份当地的特产做礼物。在凤凰上车的时候,广林又从家里面匆匆地赶过来给我们道别。

到了德夯,再回到吉首,广林又打过很多次电话,一次又一次地帮助我们订张家界飞北京的机票、长沙飞北京的机票,告诉我们在吉首什么宾馆价廉物美等等等等。

回到北京,一见如故苗夫人说:你要是写游记,一定要写写可爱的小广林。

我白了他一眼:要你说?!

六、读书

K268返程,硬座是唯一的选择。

春运是中国人永远的“乾坤大挪移”,整个春节期间,有一亿中国人要被交通工具运转一次。于是,火车上空气污浊、人群拥挤、一派嘈杂,在这个糟糕的背景中,我一口气读完了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颜如玉打来电话,我告诉她我在火车上,正在读书,读《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如玉说:啊?你怎么现在才读这本书?

我笑:你说的还算客气,推荐我读者本书的人,干脆说,这叫做扫盲!

好书,把我自己的一些难以概括或是难以整理的东西一次性突兀出来,清晰可见。

读后感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了:败毒。

被打败并且被毒害了。

我乐意。

2002,2,22午夜

 
 
 
免责声明:本文为网络用户发布,其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文中陈述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其真实性、完整性、及时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请自行核实相关内容。
© 2005- 王朝网络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