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水文物与环境和风俗

江西是瓷器的故乡。瓷器是泥与火的艺术。承载瓷器艺术的是水。江西丰富的水资源又让瓷器走向四面八方。景德镇瓷器经昌江入鄱阳湖进长江漂洋过海，送到亚欧大陆的有元青花大器，富贵高雅；后来郑和下西洋，七次让精美的“永宣”青花瓷令中国人自豪。民间船舶也没有停止过海外贸易，沉没的瓷器运输船不少。英国人还有很多欧洲其他国家人，对打捞几百年前沉入海底的瓷器运输船相当有兴趣。

鄱阳湖是了不起的。湖面之大，湖水之清，淡水鱼类之丰，独步华夏。鄱阳湖也很神奇。它不大张扬，却能翻船夺命，毫不留情。古之朱元璋、陈友谅的大舰，六十多年前发着凶猛的吼叫的日本侵略者兵舰，鄱阳湖东面都昌县附近的一股暗流就轻轻地将他们吞没了。侵略者死了不会有人惋惜；人们只觉得鄱阳湖的深渊吃掉了精美的瓷器有点不公平，那股巨大的暗流被今天的人们称为“魔鬼三角区”，是因为惋惜艺术。据说我国的水下考古事业发展得很快，鄱阳湖都昌县“魔鬼三角区”沉没的元明清几代陶瓷文物，某日出水一定轰动世界，那该有多少谜团要揭开呀！

类似信息，老百姓也多少知道一些。“条条道路通罗马”。鄱阳湖的支流有赣江、抚河、信江、修水等等，都与景德镇昌江相通，江西境内水系运输景德镇瓷器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我孩提时期的文革之前，家乡信江支流边上的船舶码头就停着运输景德镇瓷器的木帆船，江西各河道码头都有景德镇瓷器的整器与破碎品。过去说沧海桑田，千年巨变。现在不用那么久，几十年即可面目全非。鄱阳湖的支流基本都被泥沙淤塞得不能通行了。我熟悉的家乡信江支流河床至少抬高三到四米，码头已失去昔日商贸繁华的功能。抚河在明清时期是整个抚州地区各县与外界交往的主要通道道，下游河床泥沙淤塞填高了好几米，沉没的东西都被沙埋了。现在搞建设，规模大，用沙多，挖沙船主都很用心捞瓷器。瓷器都埋在沙中，他们能像考古专家一样小心，探明了水底沙中的瓷器，能潜入水底，用手翻沙的方法，使水中的瓷器文物重见天日。

出水瓷器多为民间日用瓷，碗盘为主。有意思的是，抚河水底沙中出来的碗，多为四件、八件、十六件这些数字。用附近老百姓的话说，是四方桌、八仙桌的缘故。十六件的呢？则是为亲朋邻里多带的一套，未知确否。现在的人多不喜欢“四”这个数，说是“死”；都喜欢“八”（发）。我倒反其道行之，取“四”（死）弃“八”（发）。朋友收藏中，有几套都是四件的，无论晚明或前清。朋友喝酒就用这样的套碗，发思古之幽情，醉翁之意不在酒，特有意思。去年考古重大发现元代酒窖的李渡，千年古镇，抚河流域有名，吃酒有名，酒楼多以“四”、“八”称之，民间留存酒碗（杯），亦多为四件或八件。类似出水瓷器与古风吻合。沉水瓷器被沙掩，历数百年沙年水的蠕动而冲刷，尤为清净，看着让人喜爱。（上图）八件青花碗为清代前期物，底足为外高内底斜平，胎釉皆白，青花发色纯，绘画随意，足见民间瓷器艺人不凡的品格。（下图）为口径８．８厘米，高６．７厘米的青釉小香炉，中兽足，有明代遗风。内中有墨沁，古人不一定用它装香，但确是见过笔墨的，小香炉的文化得到了外延的拓展也无可非议。这两件（套）瓷器都出自抚河沙层中。抚河几千年通舟楫的便利，早已被几米深的泥层塞死了，人们优哉游哉的生活也只在古书的记录里。

环境变了，风俗也变了。出水文物的国家收藏行为，是否也应该提到议事日程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