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容整形进入返修高峰期

美容整形进入返修高峰期“美容官司”越来越多

人类学家莫里斯在《裸猿》中指出，哺乳动物中唯人类社会中所有的“乳房崇拜”，始自繁殖，终于性感。

《乳房的历史》一书曾说，关于胸部，男人看到的是性爱，医生看到的是疾病，商人看到的是金钱。

女人变着法子折磨着自己。把胸搞大、隆鼻、吸脂、垫下巴。

按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医生陈焕然的说法：中国美容整形从上世纪８０年代后期走到现在，正好进入返修的高峰期。

１０多年前隆的胸、装的下巴、填的额头都到时间了。

还有更深的伤害在发生。

１２月２０日上午１０：０７，湖南省整形美容修复援助中心，手术室的无影灯照在阳青（化名）的脸上，向才锦的手术刀紧挨着先前造好的双眼皮的中间部位优美地划了一道弧线。

“双眼皮是整形手术中最容易做坏的手术之一，而一旦做坏也最难修复，下刀的精确度需要以微毫来计算。”主刀医生向才锦说。这一刀，是恢复阳青脸部美丽的一刀。

重构０．６１８黄金比

头发、脖子全部被手术被单包裹起来，无影灯下只剩下一双眼睛。主刀医生向才锦弯腰细看着阳青脸上这副经过消毒液严格清洗的眼皮，似是在丈量双眼皮两条睑缘之间的距离。

“她这个双眼皮为什么睁开时有点外翻，闭上时总感到合不拢，因为人造的眼睑上缘太上了，眼睑下缘跟眼睑上缘之间的距离相差‘十万八千里’。”向才锦说。向是省红十字会指定的湖南省整形美容修复援助中心的主要负责人。

双眼皮的眼睑上缘对眼睑下缘有一个拉力，眼睛睁开时，眼睑下缘被眼轮匝肌拉升，靠向眼睑上缘，由于两个眼睑缘距离太远，上缘就会将下缘紧紧拖住，致使整个眼皮就有点往外翻，而睡时眼睛闭不拢。

“说它相差十万八千里一点都不夸张！严格地说，做双眼皮手术时，对两眼睑缘的精确度需要用微米来衡量。”向才锦说。眼睑上缘与眉毛下缘的黄金比为０．６１８时，双眼皮是最好看的。“她的这个构造比例还不到０．６，当然难看！”

细小的一根线在两个眼睑缘之间划好。修复手术先从左眼开始，麻醉针轻轻推进她的右眼皮下，眼皮立即鼓起一个亮晶晶的水泡，比绣花还要仔细的手术要开始了。

手术刀在新描好的墨线位置切下去，先要做的工作就是去掉原先构造的双眼皮的动力结构。而这根墨线的位置，是将来的双眼皮眼睑上缘。

人的上眼皮不过拇指大的一块，里面组织却非常复杂。双眼皮的形成，靠的是皮肤和提上眼睑组织的粘连并在活动中形成皱褶。现在的手术，必须剥离１２年前造好的眼睑上缘部位的粘连组织，重新在刚划墨线的地方再造一个粘连。

手术刀在上眼皮底下寻找残留的组织。手术钳将剥离出的组织一层层拎起来，然后被做成一个个的瓣，用包膜包好。带包膜的瓣将１２年前被削去的眼眶凹槽垫起来。

分离不该粘连的组织，重新调整塑造眼皮上缘，缝针，这个过程需要花费近两个小时，是先前阳青割双眼皮所花１０分钟时间的１２倍。如果不出感染等意外，这次手术一周后将拆线，６个月内得到恢复。

“谁都敢动刀”的行业乱象

１２年前，长沙市解放路某小区的阳青在一家美容院割了“双眼皮”。那时候，美容整形正开始成为女性爱美生活的一部分。随后，各式各样的美容整形开始热浪滚滚。

面对飞速成长的行业和民众追逐美丽的热情，方方面面似乎都没有准备好。阳青手术之后，眼睛闭合不严、眼睑外翻，但这仅仅是国内美容整形者中需要修复的个别案例。

“来援助中心求助修复并最终开展了修复手术的，占到我的日常工作总量的１５％。”向才锦说。在这些需要修复的人中，绝大多数是被一些没有资格进行整形美容的机构“整”得“美中不足”或“美”况愈下。

与国外美容机构一般从医疗机构转化而来的情形不同，国内美容业从理发业起步，上世纪８０年代就有理发店做双眼皮手术的。“那个时候，真是谁都敢动刀。”１２月２１日，中国医师协会美容与整形医师分会总干事王翼耕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说，“街边的理发店都可以成为美容整形机构，听说你要将单眼皮割成双眼皮，立马就动手。胆子忒大。”

以双眼皮手术为例。这个手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过去我们很多人追求欧式双眼皮，这种双眼皮就是眼眶凹陷进去。做这种手术，一不小心剥离了过多的组织，凹陷得过度，不仅人像猿人，双眼皮也就外翻，整个都不自然，人也显老。还有一种情况，组织去多了，形成的眼皮可能就不止两层，有可能是三眼皮四眼皮了，看不得。最后就不得不来返修。”向才锦说。

造成返修人数增加的另一个原因是，市场混乱。“美容院、医疗美容机构遍地开花，质量却良莠不齐。”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乳房整形中心主任栾杰估计说，经过正规训练的、从住院医师逐级训练培养出来的，技术可靠的整形外科医生不足１０００人。我国目前医师和手术分级管理都没有规定，没有规定哪些手术只能由整形医生做，哪一级医生做哪一级手术。皮肤科医生在做，中医科医生也在做。

“一些美容机构不负责任，比如有的故意制造神秘技术，有的夸大技术效果，有的夸大医生的知名度等等，而最后做出来的却需要返修。”王翼耕说。根据中国医师协会美容与整形医师分会的统计数据，目前全国在卫生部门注册的医疗美容机构有９０００余家，没有注册的无法计数。“总会有一些人要乱来，才能吃得上蛋糕！”

返修高峰渐至

中国消费者协会曾发布数据说，我国１０年间美容整形毁掉了２０万张脸。“实际上，究竟有多少人需要修复，如同有多少人参与了美容整形和有多少家美容机构在进行美容整形一样，无法确切统计。”王翼耕说。

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陈焕然博士说，“近年来所进行的手术中，有近一半的手术是整形修复。”“现在每天每做一台整容手术，后面就跟着帮别人做一台修复手术。”

整形手术的失败分成两种，一是生理功能、外部结构发生改变；二是纯粹变得不好看。“１０年前，很多手术都不是真正的整形医生操作，失败的比例很高。那是医疗美容原始积累时期，商家通常把我们喊到现场去‘灭火’，我每年有２０多个‘灭火’的事例。”陈焕然断言，１０多年前开始的美容整形，目前进入了返修的高峰期。

中国医师协会美容与整形医师分会设立的美容与整形援助修复北京中心所在的伊美尔整形美容机构市场部江先生告诉记者，目前他们所进行的手术中，１０％左右的手术属于修复手术。这一数据比我省美容与整形援助修复中心１５％的修复手术，相差５个百分点。

“相差５％并不表示我们的修复手术做得少，因为我们的手术基数可能比湖南的大。”江先生说，“我们的援助修复中心机构设立在民营美容整形医院里，跟北京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北京整形医院、上海第二医科大学第九人民医院整形外科医院等国有医院比不得，那里的修复手术数量比我们多得多。”

据上海修复中心的资料显示，上海每年有几万人接受整容手术，其中有不少人术后不满意、出现并发症甚至毁容。有的隆鼻手术后成了歪鼻子；有的想做个纤巧的下巴颏，反而弄成两个下巴；有的双眼皮做成疤瘌眼的等等。

“这样的比例至少有５％。”上海美容与整形修复援助中心负责人天大医疗美容医院国际整形医学联盟主任任天平说，在整形门诊患者中，有超过２０％是整容后不满意而来“重修”的。

在每一家援助修复中心，双眼皮、磨骨、隆胸、吸脂等等，凡是目前正在实施的美容整形术，都可以找到对应的失败案例。

如果要对美容整形手术的失败率依照高低比例进行一个排名的话，“双眼皮应该排第一位。紧随其后的是隆鼻、磨骨、吸脂。”王翼耕对本报记者分析说，“双眼皮创伤口外露，极易引起感染；隆鼻主要是材料会引起各种反应，而磨骨吸脂容易引发严重并发症。”

按照陈焕然的排序，则是双眼皮、隆鼻、垫下巴、去眼袋、面部吸脂、面部除皱、隆胸。“隆胸之所以被排名，是因为奥美定这种隆胸材料出现并发症问题所致。”向才锦解释说。

“援助修复不是救世主！”

“高峰的到来有两种理解。”王翼耕说，一种情况是，在基数没有变的前提下，突然需要修复的人数多起来；另一种情况是，在基数不断增大的时候，需要修复的人数多起来。前一种情况可能是技术造成的恶果，而后一种情况就不见得是技术的原因。

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一些已失败的案例都已逐渐浮出水面。

２００４年起，中国医师协会美容与整形医师分会开始在全国各地有条件的地方成立“援助修复中心”，而一些省的红十字会也开始了救援计划。我省首家由省红十字会授权而成立的援助修复中心也在今年７月份成立。

这些援助中心首先开始的是心理治疗，然后是医疗援助。“很多整容失败者因为深受毁容的影响，对外形进行修复，却修复不了心理创伤，变得没有自信，需要心理干预才能走出阴影。”王翼耕与向才锦都向记者强调同样一个道理。对于某些手术失败的贫困患者，中心将视情况进行经济上的援助。

但一个不容忽略的事实是，对于许多美容整形的失败者来说，失败并非一定是成功之母。“修复手术的创伤肯定要比第一次手术大，而且往往一年半载多次修复后，依然有可能达不到手术前的效果。”陈焕然说。这样的人，不管怎么修复，依然达不到自己原来的“美貌”。

还有更深的伤害在发生。

一种名叫“聚丙烯酰胺”?穴奥美定?雪的材料被用来隆胸，一打进去就会和周围组织掺和在一起，等于把沙子揉进面里，永远取不干净。中国医学科学院的统计显示，有５０％以上打到胸大肌里面，结果，有些被注射材料侵犯的胸大肌变得像水发鱿鱼一样，又白又脆。“等你把注射药物一点一点取出来后，胸部的组织也变得千疮百孔，像一张破渔网，令人瞠目结舌。怎么去修复呢？”

“‘援助修复’不是救世主！”向才锦说。

越来越多的美容官司

将“毁容肇事者”告上法庭的人越来越多。

“很多人经过心理治疗没有用，修复援助也就只是表面文章了。”王翼耕说，因为心理有障碍，再怎么对整形部位进行美化，也会被美容者看成是不美的。为了讨要说法，最后只好走向法庭。

但在美容整形机构那里，只要手术完成了，不管效果如何，都算是成功。因此到底有没有被毁容，美容者与整形机构会激烈交锋。

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有一个案例显示，一个５１岁的男性１９８９年在北京某大医院进行了外科整形手术，但术后出现的问题让他整整做了１２年２７次的修复手术。他以毁容起诉这家医院，一审时败诉。

湖南一律师事务所张治梧律师指出，“目前对这一类医学美容的纠纷，国家只有按照‘消法’、‘民法通则’或‘医疗事故’来进行比照审判。”但主审上述官司的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法官说，逐年上升的此类诉讼大都够不上医疗事故，够不上医疗事故的消费者只能以一般的服务纠纷或者以产品质量来提出诉求。

按照“医疗事故”或“民法通则”来处理，判赔的金额比其他判赔要高，“起码可以向整形机构索赔精神损失费，而依照‘消法’来判赔，是不存在精神损害赔偿的说法的。”

“即使能按照医疗事故来判赔又怎么样？”湖南另一律师事务所刘大华律师说。“整形失败与‘不满意’如今已不仅仅是医患层面的问题，还牵涉到社会、家庭和道德等层面，这些是钱能解决的吗？”

深圳有个３４岁的女歌手在当地一家美容中心做祛眼袋手术，结果下眼睑外翻，连睡觉都闭不上眼睛。她后来找了几家医院做修复，还是不行，愤而将这些医院全告上法庭，索赔８００万元，现在还在北京打官司。

祛除胎斑结果汞中毒

不该发生的事，这回让湖南隆回妹子刘梅（化名）全摊上了。

即将大学毕业的刘梅花９８０元用药物美容祛除脸上的胎斑，不料美容做到２０天时突然起病，全身抽搐。经检验，刘梅汞中毒。

刘梅将美容院告上法庭时才知道，美容院根本没有工商登记，“至今连老板是谁都不知道！”如今，刘梅一筹莫展。

突发汞中毒事故

尽管时间过去了７个多月，但刘梅仍对当时自己突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的事不愿意提起。

今年５月２０日，湖南农业大学大四学生刘梅在宿舍附近的一家美容院购买了脸部祛除胎斑的产品。“当时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美容店的人一直说，可以将色素减掉８０％，想到马上就要就业了，脸上有块斑有碍就业，就决定做。”刘梅说。

“假如美容出了问题，我们店进行赔偿。”美容店的承诺，让刘梅放松了警惕——没有合同书，只在美容次序手册上做了一个简单的登记，就开始了每天３个小时的美容，“脸上都要敷满美容店提供的药物”。

２０天后，刘梅开始感到腰痛，继而两脚胀痛，晚上根本痛得睡不着，怕冷而且全身出好多汗，但是都不觉得热。到６月２５日，刘梅痛得晕倒，全身抖动，口里吐泡沫，直翻白眼，什么知觉都没有，同学赶快送她到了附近的医院。从刘梅腰痛起，美容产品就被好好保存在刘的手里。全身检查遍了，没查出什么原因；最后在中南大学湘雅医院，经历了一周的会诊，最后医生建议刘到长沙市职业病防治中心检验，结论是：汞中毒，刘梅血液的汞含量是人体正常值的６倍。

湖南省芙蓉司法鉴定中心出具的司法鉴定书认为，刘梅是“与皮肤接触含汞有害物质有关”。

１万元与近４万元的争执

糟糕的是，刘梅汞中毒后，记忆力部分丧失。“在美容院发生的对话等很多事情，都是后来依据陪同她去买产品去美容的同班同学说出来的。”刘梅的男友谢某说，“就连老板是谁，长什么样子，她都记不起来了！”

出事后，刘梅在家人朋友的陪伴下，多次跟美容院交涉，但老板至今未站出来。“在美容院交涉时，自称美容院员工的人多次承认事故是由他们美容产品引起的，也多次表示要赔偿。这些话我们当时都有录音。”刘梅的家人说。但由于双方的赔偿与索赔金额相差有一定的距离，多次协商还是不欢而散。

刘的父亲说，刘梅在检查和排汞的治疗过程中，前后医药费花费了２万多元，加上后一阶段的医药费，可能要超过３万元，“一个大学生刚毕业，工作就没了，那都算了，不计算在赔偿之列。”刘的父亲说，他们向美容院要求，“支付３９１５１元，包括１万元的精神损失费”。

但美容院表示，最多只能支付１万元的费用给刘家人。

法律难保“面子”

多次协商没有结果，刘家人决定上诉至法院。但新的问题出现了。

“问他们有没有工商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都没有。要找老板，困难重重。”刘家人说。这家美容院开在一住户人家里面，房东将防盗门一关，刘家人就进不去。“想尽办法想弄到老板的名字，但美容院全面封锁消息，老板的名字我们没法知道，告谁去？”刘父一筹莫展，“刘梅的胎斑没祛掉，法律拿这些无良商家没办法！”

原本打算以“产品不合格”为由的刘家人，现在难办了。“美容产品是用红色的桶子装的药物，药物是黄色粉状的，桶子上根本没有生产厂家，生产日期，就是只有一个手写的药品名。”刘家人说，给刘梅做美容的黑色的药水，竟是用海飞丝洗发水瓶子装的。这意味着，没有厂家能成为“被告”。

“美容分为生活美容和医学美容两大类，刘梅进行的是生活美容，可以依照‘消法’、‘民法通则’上诉。”张治梧律师说，刘梅因为不是进行的医学整形美容，不构成一般医疗事故。

但是，依照“消法”判赔的话，是没有精神损失费的赔偿的。现在的问题是，只能依照“民法通则”上诉。但没有老板与厂家为被诉对象，这个状还告得了吗？

“当然告得了，没有工商登记，没有老板，没有厂家，那第一被告是房东！”刘大华律师说，房东如明知他人非法经营而租赁，依法可以追究责任。